风递来玉兰的信
素笺上洇着月光的凉
他说沉默不是遗忘
是把春天
窖藏成年轮里的香
玫瑰把心事别在刺尖
每一滴红都是未说尽的滚烫
蝴蝶吻过的褶皱里
藏着比火焰更软的渴望
向日葵总朝着太阳
不是盲从 是懂得
阴影从不会长过
抬头时挺直的脊梁
雏菊把秘密绣进白瓣
每道纹路都数着晨光
他说微小的绽放
也是大地写给天空的
短诗一行
而睡莲在水面合掌
用半开的姿态告诉世界
最美的答案
往往藏在
清醒与梦的接壤
……………………
雨停的时候，祁岁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月光从落地窗渗进来，在他脚边积成一汪银水，他指尖捏着的玉兰花瓣正一点点洇开湿痕，像谁在素纸上打翻了砚台。
“辞年，”他没回头，声音裹着水汽，“你闻见了吗？”
玄关处传来钥匙轻响，辞年脱下沾着夜露的风衣，衣摆扫过鞋柜上的玻璃瓶，里面养着的玫瑰突然抖了抖，刺尖的血珠滚落，在瓶底晕开极小的红。
“闻见什么？”他走过来，膝盖抵着祁岁的后背坐下，指尖顺着对方脊椎的弧度下滑，像在抚摸一把精心打磨的骨瓷。
“玉兰在哭。”祁岁把花瓣凑到鼻尖，月光在他睫毛上凝成霜，“它说被人掐断的时候，根还在土里发着芽。”
辞年笑了，伸手摘下祁岁耳后的雏菊。
那朵花不知何时开在那里，白瓣上的纹路像用银线绣的，却在他掌心慢慢蜷成一团，像只死去的蝶。“雏菊喜欢骗人，”他低头，唇贴着祁岁的耳垂，“它说自己在数晨光，其实是在数埋在地下的骨头。”
窗外的向日葵突然齐刷刷转了方向，花盘对着落地窗，巨大的阴影压在玻璃上，像无数张窥伺的脸。祁岁抬头时，正看见最大那朵的花盘里嵌着半枚玉扣，绿得发暗，像浸在血里泡过。
“那是上周埋的。”辞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指尖在祁岁颈侧的动脉上画圈，“你说要养向日葵，我就把不喜欢的玉扣给它们当肥料了。”
祁岁笑起来，肩膀轻轻颤。
他抓起辞年的手，把那片蜷死的雏菊花瓣塞进对方指缝：“明天我们去挖开看看？说不定根须已经把玉扣缠成网了。”
辞年的拇指摩挲着他手腕内侧的青筋，那里有一道浅疤，是去年种玫瑰时被刺划的。“好啊，”他说，“不过得等睡莲醒了。”
浴室里传来水声。
他们养在浴缸里的睡莲总在午夜开花，花瓣半开半合，像只睁到一半的眼。
祁岁起身时带倒了地毯上的玻璃瓶，玫瑰的刺勾住他的袖口，扯出一道细长的破口，血珠渗出来，滴在月光里，瞬间被吸成细小的红点。
“别动。”辞年按住他的手腕，低头用舌尖舔去那点血。玫瑰的香气突然变得浓郁，刺尖的血珠开始疯狂滚动，在瓶壁上留下蜿蜒的红痕，像无数条细小的蛇。
“它在高兴。”祁岁看着玻璃瓶，忽然伸手去够最高的那朵玫瑰，指腹故意蹭过刺尖，“你看，它在等更多的血。”
辞年咬住他的指尖，直到尝到皮肉破开的腥甜才松口。“浴缸里的水该换了，”他舔了舔唇角，“睡莲不喜欢血味，它喜欢梦。”
“它又在做梦了。”辞年站在浴缸边，手里把玩着那枚从向日葵花盘里挖出来的玉扣。
祁岁弯腰，指尖戳了戳睡莲的花瓣，那花瓣猛地合上，把他的指尖裹在里面，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它喜欢收集梦，”他看着自己被裹住的指尖泛起白，“就像我们喜欢收集花。”
辞年蹲下来，玉扣贴在祁岁的脚踝上，凉意透过皮肤渗进去。“楼下的邻居今天敲了三次门，”他说，“说听见我们家有哭声。”
祁岁的指尖终于从睡莲里抽出来，带着湿漉漉的黏液，他在辞年手背上画了朵玫瑰，汁液很快变成暗红。“那是玉兰在哭，”他说，“它的根在土里长疯了，缠断了排水管。”
午夜的钟声响起来时，他们正坐在厨房的地板上。辞年在解剖一朵向日葵，花盘里的瓜子被一颗颗挖出来，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孔洞，像无数只空洞的眼。
祁岁把瓜子扔进嘴里，咔嚓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吐出的壳在桌上摆成圈，像个精致的祭坛。
“明天该买新的花了。”祁岁说，“雏菊快死光了，它们不喜欢被埋在书里。”
辞年抬头时，看见祁岁耳后又开了一朵雏菊，白瓣上沾着细小的黑粒，像没擦干净的血痂。
他伸手去摘，指尖却被花瓣划开一道小口，血滴在向日葵的花盘上，瞬间被那些孔洞吸得干干净净。
“它们不是死了，”辞年说，他翻开手边的厚书。
祁岁凑过去看，忽然笑出声。
照片上的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他们，像两扇敞开的门。
窗外的向日葵又开始转动，花盘摩擦的声音像砂纸在磨骨头，浴缸里的睡莲彻底绽开了，露出蕊心嵌着的半片指甲，粉白的，带着月牙形的弧度。
“该睡觉了。”辞年合上书本，“明天还要去给玫瑰换血。”
祁岁站起身，月光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影子里长着无数根须，正悄悄爬上墙角的裂缝。
他走到卧室门口时回头，看见辞年正把那枚绿玉扣塞进向日葵的花盘，花盘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像在吞咽什么东西。
“晚安。”祁岁说。
辞年抬头，看见祁岁的影子已经钻进了门缝，“晚安。”他说，伸手关掉了灯。
黑暗里，玫瑰的刺开始生长，刺破玻璃瓶，血珠滴在地板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朝着卧室的方向蜿蜒。向日葵的花盘在窗台上轻轻摇晃，像在点头，又像在笑。
睡莲在浴缸里舒展花瓣，蕊心的指甲泛着莹白的光，倒映在水面的人影终于停止了挣扎，顺着水流漂向排水口，留下一串细碎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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