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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旋转木马的阴影

午后实录

冰淇淋融化在生锈的铁栏

甜腻黏住最后一片阳光

旋转木马停在三点零七分

木马的眼睛还凝着昨日的慌张

过山车轨道蜷成沉默的蛇

阴影在座椅间游弋

风穿过空荡的检票口

掀起半张褪色的儿童票根

棉花糖机吐出残絮般的云

粘在斑驳的彩绘穹顶

卖气球的绳结悬在半空

线的末端 是未散的孩童笑声

镜子屋的碎片还亮着

每个裂痕里都藏着半张笑脸

摩天轮卡在最高的弧度

舱门虚掩 晃着无人的秋千

暮色正沿着滑梯向上爬

把所有喧哗泡成灰

只有碰碰车的灯还在闪

像谁忘了收的 碎掉的余晖

………………

暮色像被稀释的墨汁,沿着游乐园锈蚀的围栏缓慢晕开。

祁岁踩着满地干枯的梧桐叶,鞋跟碾过一片碎裂的玻璃糖纸,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旋转木马,褪色的彩绘在昏暗中像一张张模糊的人脸。

“喜欢这里?”辞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质感。

祁岁没有回头,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铁栏,那里还残留着白日阳光的余温,像某种将熄未熄的火焰。

“只是觉得安静。”祁岁的声音很轻,被风卷着飘向旋转木马中央的立柱。

辞年走到他身边,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细小的尘埃。

他顺着祁岁的目光望去,那些静止的木马正以沉默的姿态对峙着逐渐浓重的夜色。

旋转木马的电源早就被切断,控制箱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玻璃罩里的按钮蒙着一层灰雾。

辞年伸出手,指尖在“启动”键上停顿片刻,然后用力按下。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按钮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像是某种垂死的叹息。

“上周暴雨冲断了线路。”祁岁忽然开口,指尖划过一匹白色木马的脖颈,那里有道深深的划痕,露出底下灰色的木头肌理。“听说以前这里每天都要开到午夜,孩子们喜欢坐在南瓜车里转圈。”

辞年没有说话,走到控制台侧面,那里有个被撬开的缺口。他弯腰查看,指腹蹭过内部裸露的电线,指甲缝里立刻沾上了黑色的油污。

祁岁看着他的动作,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块黑色手表上,秒针正以均匀的速度跳动,切割着逐渐凝固的空气。

风忽然变大了,卷起地上的纸屑和落叶,在旋转木马里打着旋。一匹棕色木马的耳朵不知被什么东西撞断了,垂在脖颈边,像只折翼的鸟。

祁岁走到那匹木马前,伸手握住断裂的耳朵,冰凉的塑料在掌心微微颤抖。

“你看它的眼睛。”祁岁轻声说。辞年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木马的玻璃眼珠上蒙着一层灰,但依然能看清里面凝固的惊恐,像是在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所有木马的眼睛都这样,像是被定格的尖叫。”

辞年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木马的眼眶,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是流水线的瑕疵品。”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批量生产的东西,总会有几个残次货。”

祁岁忽然笑了,笑声很轻,被风撕成碎片。他翻身坐上那匹棕色木马,裙摆在木质踏板上扫过,留下一道浅痕。“小时候我坐过这个,”他晃了晃身体,木马发出吱呀的呻吟,“那时候它还是完整的。”

辞年靠在旁边的栏杆上,看着祁岁随着木马轻微的晃动前后摇摆。

暮色已经浸透了整个游乐园,远处过山车的轨道在昏暗中勾勒出扭曲的弧线,像一条僵硬的蛇。

祁岁的侧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像停驻的蝶翼。

“有人在这里失踪过。”祁岁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却让空气莫名冷了几分。“三年前,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坐旋转木马的时候不见了。监控什么都没拍到,只留下空荡荡的座位。”他俯身贴近木马的耳朵,像是在倾听什么秘密,“他们说,是木马把她带走了。”

辞年的目光落在旋转木马中央的立柱上,那里有几道深深的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刮过。“警察查了三个月,最后定为走失。”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后来这里就很少有孩子来了。”

祁岁从木马上跳下来,裙摆扫过踏板上的灰尘,留下清晰的痕迹。

他走到旋转木马边缘,那里有个被遗弃的棉花糖棍,上面还粘着一点粉色的糖渣。他捏起糖棍,举到眼前,糖渣在暮色中泛着微弱的光泽。

“甜的东西总是化得最快。”祁岁把糖棍扔在地上,用鞋跟碾碎。“就像刚才看到的冰淇淋渍,在铁栏上留下痕迹,最后只会引来蚂蚁。”辞年看着他的动作,注意到他鞋底沾着的红色颜料,和旋转木马上剥落的漆色一模一样。

风里开始夹杂着远处城市的喧嚣,像被隔绝在玻璃罩外的海浪。

辞年走到控制台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截电线,剥开两端的胶皮,露出里面银色的铜丝。他把电线插进裸露的接口,手指接触到金属的瞬间,激起一串细小的火花。

旋转木马忽然发出一阵电流的嗡鸣,几盏残损的彩灯闪烁起来,发出昏黄的光。音乐盒里传出断断续续的旋律,像是被掐住喉咙的歌唱。木马开始缓缓转动,速度越来越快,彩绘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又缩短,像一群舞动的幽灵。

祁岁站在旋转木马中央,看着那些木马从眼前掠过,褪色的鬃毛在风中飘动。

他张开双臂,任由旋转产生的离心力带着身体微微倾斜,裙摆被风掀起,露出脚踝上那道浅浅的疤痕。

辞年靠在栏杆上,看着他在光影中旋转,目光像凝固的寒冰。

一匹白色木马经过时,祁岁忽然伸手抓住它的缰绳,身体随着木马的转动向前倾。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贴在额角和颈侧,眼睛在彩灯的映照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辞年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红绳,随着动作在皮肤上来回摩擦,留下淡淡的红痕。

旋转木马的速度越来越快,音乐盒的旋律开始扭曲变形,变成尖锐的噪音。

祁岁忽然笑出声,笑声混在嘈杂的音乐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松开缰绳,身体向后仰去,就在快要摔倒的瞬间,辞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旋转木马还在转动,彩灯忽明忽暗地照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祁岁的手腕很细,骨头硌得人生疼,辞年能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微弱却固执,像暗夜里的星火。

“够了。”辞年开口,声音压过了嘈杂的音乐。他用力一拉,祁岁的身体失去平衡,撞进他怀里。旋转木马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彩灯还在闪烁,音乐却戛然而止,留下突兀的寂静。

祁岁靠在辞年胸口,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像节拍器一样精准。

他抬起头,鼻尖几乎碰到辞年的下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烟草的气息。“你看,”祁岁轻声说,指尖划过辞年风衣上的纽扣,“它停在了三点零七分。”

辞年低头看着他,暮色在他瞳孔里沉淀成浓稠的墨色。他抬手拂去祁岁头发上的灰尘,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耳廓,那里很烫,像藏着一团火。“该走了。”辞年松开手,转身走向出口,黑色风衣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祁岁跟在他身后,经过那匹棕色木马时,忽然停下脚步。他回头望去,那些静止的木马在夜色中沉默伫立,玻璃眼珠反射着远处微弱的灯光,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风穿过旋转木马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被遗忘的歌谣。

辞年在出口处等他,背对着旋转木马,身影被拉得很长。祁岁快步跟上,经过过山车轨道时,他抬头望去,那道扭曲的钢铁结构在夜色中像一条蛰伏的巨蛇,阴影在地面上缓慢蠕动。

“刚才看到那边有棉花糖机。”祁岁忽然开口,声音被风送向远处。辞年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目光落在他沾着灰尘的裙摆上。“想去看看?”

祁岁点头,指尖缠绕着头发上掉落的一根丝线。!棉花糖机孤零零地立在角落,玻璃罩上布满裂痕,里面还残留着粉色的糖絮,像凝固的晚霞。

辞年伸手打开机器侧面的开关,电机发出一阵嘶哑的转动声,却没有棉花糖被卷出来。

“糖用完了。”祁岁探头查看,手指在玻璃罩上划出一道弧线。“以前这里的棉花糖会做成兔子形状,孩子们喜欢追着跑。”辞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打开刀刃,在机器出糖口处轻轻刮了一下,刀尖立刻沾上了粉色的糖霜。

他把刀尖递到祁岁面前,糖霜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祁岁没有犹豫,伸出舌头舔了舔刀尖,甜味在舌尖炸开,带着一丝金属的腥气。辞年收回刀,在风衣上擦了擦,刀刃在暮色中闪过一道寒光。

远处摩天轮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在夜色中一圈圈扩散。

他们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巨大的轮盘缓慢转动,每个座舱里都空无一人,只有灯光在玻璃上投下孤独的影子。

祁岁数着那些灯光,直到眼睛被晃得有些发酸。

“听说最高处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祁岁轻声说,目光追随着一个缓慢移动的座舱。“有人喜欢在那里求婚,觉得离星星最近。”辞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摩天轮的影子在地面上缓缓转动,像一个巨大的时钟。

他们沿着过山车的轨道往前走,铁架在头顶交错,投下复杂的阴影。

祁岁的裙摆时不时被轨道的凸起勾住,他每次都耐心地解开,指尖在布料上留下细微的褶皱。

辞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动作,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这边近。”辞年的声音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祁岁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脚下的泥土很软,混着腐烂的落叶,发出潮湿的气息。远处碰碰车的灯光还在闪烁,像散落的星辰。

碰碰车场馆里积着很深的灰尘,几辆褪色的车歪斜地停在场地中央。

祁岁走到一辆蓝色的车前,伸手擦掉车窗上的灰,玻璃后面的方向盘上还缠着红色的彩带,已经褪色成了浅粉色。

他坐进驾驶座,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转动,没有任何反应。

辞年靠在门框上,看着祁岁的动作。暮色从破损的屋顶漏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祁岁忽然发动了什么机关,碰碰车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车头的彩灯开始闪烁,红色和绿色的光点在昏暗的场馆里跳跃。

“还能亮。”祁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他转动方向盘,碰碰车缓慢地向前移动,撞到了前面一辆黄色的车。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像某种迟来的回应。

辞年走到他身边,看着那盏闪烁的彩灯,光线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祁岁忽然抓住辞年的手腕,把他拉进驾驶座。

狭小的空间里瞬间挤满了两个人的气息,消毒水和烟草的味道混合着灰尘的气息,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碰碰车还在缓慢移动,彩灯依旧闪烁,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布满裂痕的墙壁上,像两个扭曲的剪影。

“你看。”祁岁的指尖划过辞年的手背,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碎掉的余晖。”辞年低头看着他的手指,那些纤细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他忽然伸手,捏住祁岁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他们的距离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祁岁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像蝶翼的纹路。辞年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那里还残留着棉花糖的甜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风从屋顶的破洞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在灯光下形成细小的光柱。

碰碰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只有彩灯还在固执地闪烁,把周围的一切都染上斑驳的色彩。

远处旋转木马的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像是木头断裂的声音,被风卷着送进耳朵。

辞年松开手,靠回座椅上,目光望向窗外逐渐浓重的夜色。祁岁整理着被弄乱的裙摆,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口袋里的什么东西,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摩天轮的灯光,那些光晕正在一点点变暗,像将熄的烛火。

“该离开了。”辞年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沉默。祁岁点点头,推开车门走出去,裙摆扫过沾满灰尘的地面。辞年跟在他身后,经过门口时,目光扫过墙上的涂鸦,那里用红色的颜料写着一行模糊的字,末尾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经过旋转木马时,祁岁忽然停下脚步。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里,那些木马在黑暗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一群沉默的守卫。风穿过木马之间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某种告别的旋律。

辞年站在他身边,看着那些静止的木马。黑暗中,他能感觉到祁岁的呼吸频率,平稳而均匀,像某种精密的仪器。远处城市的灯光在地平线上连成一片,像一条发光的河流,将游乐园与外界隔绝成两个世界。

祁岁忽然往前走了几步,在那匹棕色木马前停下。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断裂的耳朵,指尖在塑料表面留下淡淡的温度。

辞年看着他的背影,风衣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浅色的衬衫,在黑暗中像一片漂浮的云。

“走吧。”祁岁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辞年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走出旋转木马的围栏。经过铁栏时,祁岁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锈迹,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很快就被夜色吞没。

他们走出游乐园大门时,门卫室的灯光还亮着,昏黄的光晕在地面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圆圈。

祁岁回头望了一眼,旋转木马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个巨大的黑色剪影。

风里似乎还残留着棉花糖的甜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

辞年发动汽车,引擎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祁岁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的景物不断倒退,那些旋转木马、过山车和摩天轮的影子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像被墨汁晕开的水彩。

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风声在循环往复。祁岁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那些木马会不会在夜里自己转起来?”辞年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后视镜里映出他冷淡的侧脸。

“也许吧。”他淡淡地说,脚下踩下油门,汽车汇入远处的车流,将游乐园的阴影彻底抛在了身后。

夜色越来越浓,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的喧嚣和寂静都网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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