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云揉成细碎的星
从天空的竹筛漏下
屋顶先接住第一封信
瓦檐便开始垂落
长短不一的留白
树桠举着透明的烛火
在街角等一个归人
脚印是未写完的诗行
被后来的雪轻轻覆盖
像谁把心事叠进了尘埃
我数着窗玻璃上的冰花
看它们在呼吸间融化
远处的烟囱吐出白雾
与雪纠缠成纱
原来冬天最软的拥抱
是让所有喧嚣
都轻轻落进
沉默的童话
………………
祁岁把最后一片姜放进砂锅时，窗玻璃上的冰花又厚了些。他哈出一口气，看着白雾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暖，指尖无意识地在那片暖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窗外的雪还在下，不大，却绵密，像有人把云揉碎了，正一小撮一小撮往下筛。
玄关的挂钟敲了七下，带着老式钟表特有的钝重回响。祁岁解下围裙搭在椅背上，刚转身，就听见门锁转动的轻响。他心里那点悬了一整天的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住了，瞬间落回实处。
“回来啦。”他迎上去，帮辞年解围巾时，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耳垂，忍不住缩了缩手。
辞年嗯了一声，把肩上的落雪抖在玄关的脚垫上，弯腰换鞋时，发梢的水珠滴落在深色的羊绒大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路上堵车，雪结了冰，不好走。”他声音里带着点疲惫，抬头看祁岁时，眼底的冷意却慢慢化开了，“在等我？”
“不然呢？”祁岁把围巾挂好，转身往厨房走，“炖了姜汤，你进门就能喝热汤。”
辞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祁岁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小截细瘦的手腕，走动时，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一片被风吹动的云。厨房的暖光落在他身上，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姜香和肉香，把窗外的风雪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洗手吃饭。”祁岁把盛好的汤端到桌上，推到辞年面前，“先暖暖身子。”
辞年坐下，双手捧着温热的汤碗，掌心的凉意被一点点驱散。他看着祁岁在对面小口喝汤，灯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忽然觉得这一路的奔波和疲惫都值了。他们这样在一起已经三年了，从最初小心翼翼地试探，到现在这样自然地共享一顿晚餐，时光像窗外的雪，无声无息，却早已覆盖了来时的路。
吃完饭，祁岁收拾碗筷，辞年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月光不知什么时候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透过窗玻璃照进来，给地上的瓷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祁岁擦碗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他：“站着干嘛？去客厅坐着，我拖完地就来。”
辞年没动，等祁岁转过身，他忽然上前一步，从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祁岁的身体僵了一下，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在地上。辞年的怀抱很暖，带着外面风雪的清冽和他身上特有的雪松味，把他整个人都裹了起来。他能听见对方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咚、咚、咚，像敲在他的心尖上。
“怎么了？”祁岁的声音有点闷，脸颊贴在辞年冰凉的大衣上，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起伏。
“没什么。”辞年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就是想抱抱你。”
祁岁没再说话，手里的抹布顺着手臂滑落在地，他反手抱住辞年的腰，把脸埋进对方温暖的颈窝。厨房的水龙头没关紧，水滴落在不锈钢水槽里，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和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无声的诗。
过了好一会儿，辞年才松开他，牵着他的手往客厅走。客厅的落地窗外，雪还在下，远处的路灯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把飘落的雪花照成了飞舞的金粉。辞年打开落地灯，暖黄色的光线立刻铺满了整个客厅，他拉着祁岁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靠在沙发背上，把祁岁圈进怀里。
“看什么呢？”辞年低头，看见祁岁正望着窗外发呆。
“看雪。”祁岁指了指窗外，“你看，雪落在屋顶上，像不像屋顶接住了第一封信？”
辞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屋顶上的积雪确实厚厚的一层，边缘的瓦檐下，挂着长短不一的冰棱，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像。”他应道，指尖轻轻划过祁岁的手背，“那瓦檐垂落的冰棱，就是信里没写完的留白？”
祁岁笑起来，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你怎么也学会说这些了？”
“跟你学的。”辞年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你上次给我读的诗里，不就这么写的吗？”
祁岁想起那本被他翻得卷了边的诗集，上次辞年出差，他晚上睡不着，就抱着诗集读，电话里还跟辞年念了那几句。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烘烘地填满了，他往辞年怀里缩了缩，把脸贴在对方的胸口，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
“树桠举着透明的烛火，在街角等一个归人。”祁岁轻声念着诗里的句子，“你今天回来的时候，楼下的树是不是也在等你？”
辞年嗯了一声，手指穿过祁岁柔软的头发，轻轻摩挲着：“是在等我，也在等你。等我们一起回家。”
祁岁的心颤了一下，抬头看他。辞年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像藏着一片星空。他忽然凑上前，吻住了辞年的唇。
这个吻很轻，带着姜汤余温，像一片雪花落在唇边，瞬间就融化了。辞年愣了一下，随即加深了这个吻，手臂收紧，把祁岁抱得更紧了。窗外的雪还在下，屋内的暖气很足，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在冷与暖的交界处，开出了一朵无声的花。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分开。祁岁的脸颊红扑扑的，鼻尖也染上了一层薄红，他把头埋在辞年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我今天数窗玻璃上的冰花了，数着数着就睡着了，醒来发现你还没回来，有点慌。”
辞年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轻轻拍着祁岁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对不起，让你等久了。以后我会早点回来。”
“不是怪你。”祁岁摇摇头，“就是……外面下雪的时候，总觉得家里要有个人才踏实。”
辞年没说话，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他知道祁岁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他们都是害怕孤独的人，所以才会在人海里找到彼此，像两株相互依偎的植物，在寒冷的冬天里，靠着彼此的温度取暖。
远处的烟囱吐出白雾，在雪夜里慢慢散开，与飘落的雪花纠缠在一起，像一匹轻柔的纱。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祁岁在辞年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有了睡意。
辞年低头看着他熟睡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停着两只安静的蝶。他想起祁岁念的那句诗：“原来冬天最软的拥抱，是让所有喧嚣，都轻轻落进沉默的童话。”
他低头，在祁岁的发顶轻轻吻了一下，动作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心尖。窗外的雪还在下，把整个世界都裹进了一片温柔的白里，而他们的家，就像这漫天风雪里的一个小小童话，温暖而安稳。
屋顶接住了第一封来自天空的信，瓦檐垂落着未写完的留白，树桠举着透明的烛火，脚印被雪轻轻覆盖。而他接住了他的祁岁，在这个被风雪包裹的冬夜里，用一个拥抱，把所有的喧嚣都锁在了门外，只留下满室的暖，和一个关于爱与陪伴的，沉默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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