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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无刺的告白

午后实录

当最后一根尖刺蜷缩成痂

玫瑰便卸下了所有防备

曾用来抵御风的锋芒

在掌心化作柔软的牵挂

花瓣不再藏着警惕的褶皱

每一寸舒展都带着坦诚的温柔

阳光吻过它裸露的茎秆

露珠在伤口处 酿成琥珀色的等候

或许疼痛从未真正离开

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

像把锋利的过往 轻轻折叠

藏进层层叠叠的盛开

当蝴蝶不必试探着落脚

当指尖能触摸完整的心跳

这株褪去锋芒的玫瑰啊

正用最脆弱的姿态 说最温柔的告白

………………

祁岁在画室见到辞年时,窗外的梧桐正落着今年最后一批叶子。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门外轻轻叩问。男人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领口妥帖地包裹着脖颈,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站在他那幅《荆棘之上》前。油画颜料尚未完全干透,画布上纠缠的尖刺泛着冷硬的光泽,而辞年的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仿佛要剖开那些油彩下藏匿的、连祁岁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脆弱。

“色彩太怯懦了。”辞年开口时,烟蒂在指间轻轻转动,橘红色的火光明灭间,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你想表现疼痛,却把荆棘画成了菟丝子。看似缠绕,实则连刺破皮肤的勇气都没有。”

祁岁握着画笔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孔雀蓝的颜料在画布边缘洇出深色的渍痕,像一滴凝固的血。他不喜欢有人看穿自己藏在层层叠叠油彩下的心事,更不喜欢这人用如此笃定的语气,评判他小心翼翼藏在尖刺后的挣扎。画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时钟在不知疲倦地走着,滴答声敲在心上。

“关你什么事。”他转过身时,刻意挺直了脊背,试图在那明显的身高差里找到一丝微不足道的气势。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看起来像只竖起尖毛的猫。

辞年轻笑一声,那笑声很低,带着某种金属般的冷质感,他把烟收进口袋,缓步走到祁岁面前。画室里的光线突然变得粘稠,男人身上的雪松味混着烟草的冷香压过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将祁岁牢牢罩在中央。“我是这幅画的收藏者。”他抬手,指腹几乎要触碰到祁岁眼下的那颗小痣,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上沾染的细小颜料颗粒,“现在,它的创作者需要知道,真正的荆棘是会流血的,不是这种隔着玻璃看伤口的矫情。”

祁岁在那瞬间几乎要后退,脚跟已经微微抬起,却被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偏执钉在原地。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像猎手锁定了猎物,带着不容逃脱的强势。他看见辞年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影子,那个总是试图用坚硬外壳包裹柔软内里的自己,正被一寸寸剥开,露出底下鲜嫩却脆弱的血肉。

接下来的三个月,辞年成了画室的常客。他从不多言,只是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有时翻着带来的画册,有时就那样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祁岁身上,或者画布上。阳光好的时候,金色的光线会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阴雨天时,他周身的寒气就会更重些,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祁岁渐渐习惯了背后那道视线的存在。有时他会故意打翻颜料盘,看辞年皱着眉起身收拾残局,指尖沾着斑斓的色彩,却依旧动作优雅;有时又会在画荆棘时突然停笔,感受背后那道专注的视线如何在自己肩胛骨上灼烧,留下无形的印记。他们之间没有太多对话,却有一种诡异的默契,像两颗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的星球,在固定的轨道上小心翼翼地运行。

他们的关系像走钢丝,永远在失控的边缘徘徊。一点火星,一句过头的话,甚至一个过于靠近的动作,都可能让这脆弱的平衡瞬间崩塌。祁岁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辞年的存在,会下意识地在画里加入他喜欢的冷色调,会在休息时看向沙发的方向,确认那个身影是否还在。这种陌生的依赖让他恐慌,却又无法抑制。

冬至那天,寒流席卷了整座城市,祁岁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画雪。玻璃上结着冰花,像天然的花纹,他呵出的白气在画布上凝成转瞬即逝的雾,又很快消散。画室里没有开暖气,冷得连颜料都快凝固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只是机械地在画布上涂抹着白色,仿佛要把自己也画进那片无边无际的寒冷里。

辞年推门进来时带了一身寒气,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得祁岁手一抖,白色颜料在画布上划出一道突兀的弧线。男人手里拎着的保温桶在桌上发出轻响,打破了画室的寂静。

“羊肉汤。”他解开保温桶的盖子,白色的热气立刻漫上来,带着浓郁的肉香,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天气预报说今天零下五度,你胃不好,少碰生冷。”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像是被热气熏暖了。

祁岁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颜料滴在画纸上的雪地里,晕出一点突兀的红,像雪地里绽开的血花。“我没让你来。”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惯有的疏离,却没再像从前那样直接驱赶,甚至没有移开目光。

辞年没说话,只是盛了一碗汤递过来。青瓷碗温热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在这寒冷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指尖相触时,两人都猛地缩回手,像被电流击中,酥麻的感觉沿着神经蔓延开,留下长久的震颤。画室里只剩下汤碗里热气升腾的轻响,还有窗外风雪敲打玻璃的声音,单调却又格外安心。

“为什么总画荆棘?”辞年突然问,目光越过祁岁的肩膀,落在墙角那盆快要枯萎的玫瑰上。那是祁岁半个月前买来做模特的,枝桠上的尖刺早已被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剪掉,只剩下光秃秃的茎秆,如今叶片边缘已经开始发黄卷曲。

祁岁低头喝汤,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的暖意,却暖不了心口那块常年冰凉的地方。“因为安全。”他轻声说,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雪声淹没,“有刺,就不会被随意触碰,也不会被轻易伤害。”

辞年的目光暗了暗,像被乌云遮蔽的夜空,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祁岁耳后散落的发丝。这个动作太温柔,带着一种陌生的亲昵,让祁岁瞬间绷紧了神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抬头,撞进对方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压抑着汹涌的波涛。

“如果拔掉所有的刺呢?”辞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蛊惑的磁性,像毒蛇吐信,诱惑着人走向未知的深渊,“如果把所有的防备都卸下,你敢吗?”

祁岁的心跳骤然失序,像失控的鼓点,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他看见辞年的手缓缓抬起,停在自己颈侧,指腹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毛衣渗进来,烫得他皮肤发麻。他应该躲开的,像从前无数次做的那样,用尖锐的语言筑起高墙,把所有人都挡在外面。可这次,他没有。身体像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着,牢牢地定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当辞年的唇压下来时,祁岁尝到了羊肉汤的暖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混合成一种让他心悸的气息。这个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像要将他吞噬,却又在触碰到他颤抖的睫毛时,骤然变得温柔,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珍视。祁岁闭上眼,感觉自己像那盆被拔掉尖刺的玫瑰,正把最柔软的内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寒冬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他们在弥漫着肉汤香气的画室里亲吻,呼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不知是谁碰倒了桌上的汤碗,青瓷碗落在地上碎成清脆的响,滚烫的汤汁溅在脚踝上,带来一阵刺痛,却丝毫没有打断这个吻。那碎裂声就像两人之间那道紧绷已久的弦终于断裂,所有的防备和伪装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祁岁的指甲掐进辞年的后背,隔着毛衣都能感受到对方肌肉的紧绷,感受对方低沉的喘息如何在耳边炸开,带来一阵战栗;辞年则按着他的后颈,让这个吻越来越深,仿佛要把彼此的呼吸、心跳都揉进骨血里,从此再也无法分割。

“疼吗?”分开时,辞年的额头抵着他的,鼻尖相触,呼吸喷洒在彼此脸上,带着灼热的温度。他的指腹轻轻擦过祁岁被吻得发红的唇角,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祁岁看着他唇上沾染的自己的口红印,那抹红色在他苍白的唇上显得格外刺目,突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带着一丝自嘲,一丝解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甜蜜。他抬手,指尖划过辞年的喉结,感受那里皮肤下的脉搏跳动,强劲而有力。“你比荆棘更锋利。”他凑近,在对方耳边轻咬,声音带着刚被亲吻过的沙哑,“但我好像,不怕疼。”

辞年低笑出声,那笑声震得胸腔微微发颤,他把祁岁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画室里的玫瑰不知何时落了一片花瓣,飘落在打翻的汤渍旁,柔软的边缘沾着细小的冰晶,像一滴凝固的泪,在冰冷的空气里闪烁着微弱的光。

后来祁岁画了一幅新的玫瑰,没有尖锐的刺,茎秆上留着细密的伤痕,那是拔掉尖刺后留下的印记,却在阳光下舒展着层层叠叠的花瓣,每一片都带着温柔的弧度,像是在微笑。辞年把它挂在卧室最显眼的位置,每晚睡前都会站在画前,用指腹轻轻抚摸画布上那些温柔的笔触,仿佛能透过油彩,触碰到画者的心跳。

“为什么不再画荆棘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问过祁岁。那时他们正躺在铺满阳光的床上,祁岁的头枕在他的小腹上,指尖无意识地画着圈。温暖的光线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祁岁把玩着他胸前的纽扣,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困倦:“因为有人告诉我,真正的勇敢不是竖起尖刺,不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拒绝所有可能的伤害。”他抬起头,阳光落在他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是明知会疼,还是愿意伸手拥抱,是明知可能会受伤,还是愿意卸下所有防备,去相信一个人。”他凑近,轻轻吻了吻辞年的下巴,留下一个柔软的印记。

辞年低头,再次吻住他。这个吻温柔而绵长,带着阳光的味道和岁月静好的安稳。窗外的梧桐又开始抽新芽,嫩绿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们交叠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那些曾经用来抵御世界的锋芒,那些尖锐的防备和坚硬的外壳,终究在某个瞬间蜷缩成痂,化作掌心最柔软的牵挂。

就像那株褪去锋芒的玫瑰,带着满身伤痕,却依旧在阳光下努力绽放,用最脆弱的姿态,说着最温柔的告白。

他们都是彼此拔掉尖刺的玫瑰,带着伤痕,却也带着勇气,在这薄情的世界里,小心翼翼地温暖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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