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节在骨缝里拆改方向
指节抵着地面 弯成问号的形状
每一寸皮肤都在拉扯中嘶鸣
像被揉皱的纸 却挣不出命运的框
血珠坠向泥土的刹那
玫瑰刺破腐叶 骤然绽放
花瓣裹着温热的腥甜
根须却往我扭曲的骨缝里长
灰暗的文字从旧稿里起身
被风卷着 刮过我变形的肩膀
每个字符都长着潮湿的霉斑
拼不出完整的句 只在半空晃
影子趴在地上 咧开嘴角
它的笑没有声音 却有形状
沿着我弯折的脚踝向上爬
在我每道伤口 都刻下相同的谎
…………
祁岁把最后一行诗的墨点晕开时，窗外的雨刚好砸在玻璃上，溅出一道歪扭的水痕，像极了诗里那句“拼不出完整的句，只在半空晃”。他没抬头，指腹蹭过纸面未干的墨迹，指尖残留的纸纤维混着墨香，在空气里酿出一股陈旧的霉味——和辞年身上常带的味道有几分像，却又更干净些，少了些铁锈般的冷硬。
门轴“吱呀”一声响时，祁岁的笔还悬在纸上。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辞年。那人总喜欢这样，不敲门，不说话，像一道没有影子的风，悄无声息地裹着寒意进来，把房间里的空气都压得发沉。
“写什么？”辞年的声音落在身后，带着雨丝的湿冷，指腹已经搭上了祁岁的肩膀。他的指尖很凉，按在祁岁肩胛骨凸起的地方，力道不轻不重，却像一块冰，慢慢往骨头里渗。
祁岁把纸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他的视线：“没什么，随便写的。”
“随便写的？”辞年笑了，笑声很低，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石子，“‘根须却往我扭曲的骨缝里长’——这也是随便写的？”
他的手指顺着祁岁的肩膀往下滑，停在他的手腕上。祁岁的手腕很细，皮肤薄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辞年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那道血管，力道渐渐收紧。祁岁没挣扎，只是垂着眼，看着桌上被墨晕开的字迹，像看着一摊化不开的血。
“辞年，”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有没有见过玫瑰从腐叶里长出来？”
辞年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低头，下巴抵在祁岁的发顶。他的呼吸带着冷意，落在祁岁的耳朵上：“没见过。但我见过你写的诗——每一句都像在流血。”
他的手指松开祁岁的手腕，转而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祁岁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碎玻璃，带着点倔强的冷光。辞年看着他的眼睛，忽然俯身，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凶，带着铁锈般的气息，像是要把祁岁的呼吸都吸走。祁岁的嘴唇很软，被他咬得发疼，却没有推开他。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桌上的纸，纸边被捏得发皱，像他此刻的心跳，乱得不成章法。
辞年的吻渐渐往下，落在他的脖颈上。他的牙齿轻轻咬着祁岁颈侧的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祁岁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有根刺，从皮肤里钻进去，顺着血管往心脏里爬，又疼又痒。
“祁岁，”辞年的声音贴着他的皮肤，带着湿热的气息，“你写的诗，到底在说谁？”
祁岁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避开他的吻。他的视线落在窗外，雨还在下，把天空染成了一片灰暗。远处的树影在雨里摇晃，像一个个扭曲的影子，正沿着墙根往房间里爬。
“你看什么？”辞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然后笑了，“那些影子，像不像你诗里写的——‘沿着我弯折的脚踝向上爬，在我每道伤口，都刻下相同的谎’？”
他的手指又回到祁岁的手腕上，这次力道更重，几乎要把祁岁的骨头捏碎。祁岁疼得闷哼一声，却还是不肯开口。他知道辞年想听什么，想听他说那些诗是写自己的，想听他说自己有多痛苦，有多需要他。可他偏不。
那些诗里的意象，那些扭曲的关节、渗血的皮肤、缠绕的根须，都不是他的。他只是个写作者，把脑子里那些诡异的画面，一行行写在纸上。可辞年不信，辞年总觉得，那些诗里藏着他的秘密，藏着他不肯说出口的疼。
“你不说也没关系。”辞年忽然松开手，后退一步，看着祁岁。他的眼神很冷，像结了冰的湖面，“我会自己找答案。”
他转身走到桌边，拿起祁岁写满诗的纸。纸张很薄，被他捏在手里，像一片随时会碎掉的叶子。他低头看着那些字迹，墨色已经干了，却还是透着一股腥甜的气息，像血凝固后的颜色。
“‘血珠坠向泥土的刹那，玫瑰刺破腐叶，骤然绽放’——”辞年念着这句诗，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祁岁，你说，如果把你的血滴在土里，会不会也长出玫瑰？”
祁岁的身体一僵，抬头看向辞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慌乱。辞年看着他的反应，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却又带着残忍的天真：“你怕了？”
他走到祁岁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祁岁的手背，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上次被他不小心划伤的。“你这里的血，是热的。”辞年的声音很轻，“如果滴在土里，应该会比别人的血，更适合养玫瑰吧？”
祁岁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尖触碰到辞年的脸颊。辞年的脸颊很凉，像一块冰。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辞年的皮肤，然后慢慢往下，停在他的嘴唇上。
“辞年，”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秘密，“你知道吗？那些长在腐叶里的玫瑰，根须都是黑色的。它们会缠着泥土里的骨头，一点点吸走养分，直到骨头变成粉末。”
辞年的眼睛亮了亮，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抓住祁岁的手，把他的指尖含进嘴里，轻轻咬了一下。祁岁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却没有抽回手。
“那如果，”辞年的声音含着他的指尖，有些模糊，“根须缠着的，是活人的骨头呢？”
祁岁笑了，笑得很轻，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他俯身，凑近辞年的耳边，声音像羽毛一样轻：“那玫瑰会开得更艳。因为活人的骨头里，有心跳的声音。”
辞年的身体一震，然后猛地抱住祁岁，把他压在沙发上。他的吻又凶又急，落在祁岁的脸上、脖子上、锁骨上，像要在他身上留下无数个印记。祁岁没有反抗，只是伸出手，抱住辞年的后背，指尖划过他背上的一道旧疤——那是上次他们打架时，他用刀划的。
雨还在窗外下着，风声夹杂着雨声，像某种野兽的嘶吼。房间里的灯光很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像两条扭曲的蛇。祁岁的手指在辞年的背上轻轻划过，像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贝，又像在确认某种印记。
“辞年，”祁岁的声音带着喘息，落在辞年的耳边，“你说，我们是不是就像那些玫瑰和骨头？”
辞年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看着祁岁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带着血丝，却亮得惊人。“是。”他说，声音很坚定，“我们是。”
他低头，再次吻住祁岁。这次的吻不再那么凶，却带着一种更深的纠缠，像根须缠着骨头，再也分不开。祁岁的手指紧紧攥着辞年的衣服，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他能感觉到辞年的心跳，和他的心跳重合在一起，像一首诡异的歌。
窗外的雨还在下，玫瑰的影子在墙上摇晃，根须一点点伸进房间，缠上他们的脚踝，沿着皮肤往上爬，钻进每一道伤口里。那些灰暗的文字从旧稿里起身，被风卷着，刮过他们变形的肩膀，每个字符都长着潮湿的霉斑，却在他们的心跳声里，慢慢拼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们是彼此的腐叶，也是彼此的玫瑰。”
辞年的吻落在祁岁的伤口上，带着温热的气息。祁岁的身体微微颤抖，却笑着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像玫瑰缠着骨头，像影子缠着光，在这片灰暗的世界里，开出一朵诡异而艳丽的花。
而那些没说出口的谎，那些藏在诗里的秘密，都会随着心跳的声音，一点点渗进骨头里，变成玫瑰最肥美的养分。直到有一天，骨头变成粉末，玫瑰却还在绽放，带着血腥的甜，在风里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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