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梵发出一声仿佛要将肺叶都咳出来的悠长叹息,把一支密封得严丝合缝的细长管子塞进烬安手里,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祖宗……拿好……千万别……再碰任何东西!!!”
“哟?藏了什么好东西?早该孝敬我了!”烬安坏笑着,两根手指捏着那支冰凉的小管,对着灯光晃了晃,里面幽蓝的液体折射出深海般的光泽。
“‘深潜者之息’!关键时刻……能把你从鬼门关拽回来半条命……喂!!!”纪梵魂飞魄散地扑过去,死死扣住烬安试图拧开瓶盖的手,“住手!!!这玩意儿把你卖了都换不来一滴!!”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乱发,发根都仿佛要冒烟。
“行~行~”烬安拖长了调子,答应得漫不经心。趁着纪梵转身去取适配“裁决者”的特种弹匣,他闲庭信步般晃到一个正在低鸣运转的培养装置旁。装置中心,一团粘稠、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墨绿色“活胶”正缓慢地搏动着。
“啧……这绿油油的‘果冻’……看着……挺开胃?”烬安故意用夸张的咏叹调自言自语,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地、带着某种优雅的恶意,轻轻一弹培养皿冰冷的外壁。
“嗡——哐啷!”
装置猛地一颤,培养皿应声倾覆!那粘稠的、如同活体史莱姆般的荧光绿液汩汩涌出,几滴精准地、带着腐蚀性的嘶嘶声,溅落在纪梵刚完成、还散发着油墨香的厚厚一叠实验报告上!
“烬——安——!!!”纪梵的惨叫瞬间拔高,尖锐得能刺穿耳膜,如同防空警报拉响在狭小的空间。他像一颗被点燃的人体炸弹般冲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呕心沥血三天、凝聚了无数数据的纸张,被那诡异的绿液迅速蚀穿、碳化,腾起带着刺鼻气味的缕缕白烟。“我的数据!!!我的命根子!!!你这个……!”
烬安脸上瞬间切换成纯良的无辜,眼疾手快地抄起旁边一瓶贴着骷髅头和“剧毒浓缩酸(极度危险!)”标签的紫色液体。“别慌老纪!看我妙手回春!”说着就要往冒烟的报告上倒。
“那是蚀骨水!!!”纪梵吓得三魂出窍,一个标准的擒抱飞扑,将烬安狠狠撞飞出去!两人狼狈地滚作一团,“轰隆”一声巨响,撞翻了旁边一个摆满五颜六色、标注着各种危险符号试管的金属架子!叮铃哐啷!瓶罐交响!万幸大部分盖子牢固,只有几支翻滚着发出危险的脆响。纪梵压在烬安身上,眼镜歪斜挂在鼻梁,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上辈子……是炸了哪个高维位面……才遭报应遇到你?!”
烬安躺在一地狼藉中,淡金色的发梢沾了灰尘,却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恶魔,湛蓝的眼眸里闪烁着纯粹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愉悦光芒:“哈!这不就精神了?刚才那副苦大仇深的棺材脸呢?”他顺手用指尖抹掉纪梵歪斜镜片上的一点荧光绿污渍,“报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叮铃铃——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如同催命符般再次炸响。纪梵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胡乱整理着皱巴巴的白大褂,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抓起听筒。
烬安也慢悠悠起身,双臂懒洋洋地搭在椅背上,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哟,变脸挺快啊,刚才不还……”
话音未落,纪梵火山爆发般的怒吼瞬间灌满了整个实验室:
“你说什么?!!!你要过来?!视察?!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异生物啃了?!滚!!!现在就给我滚回你的1799号老鼠洞去!!!”没等对面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纪梵“砰”地一声将听筒砸回座机,力道之大,让整个底座都跳了一下。
烬安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一脸怨念:“靠!耳朵要聋了!谁啊这么招你恨……”
纪梵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瘟神。”
“哦豁?”烬安来了兴致,凑近坏笑,“让我猜猜……是不是那个……1799号研究所的……鹤笛?”
“闭!嘴!”纪梵猛地扭头,眼神凶恶得能杀人。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指向门口,“过去,给我把门堵死。”
“???”烬安一脸懵,“干嘛?造反啊?”
“有、意、见?”纪梵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冤魂索命。
“……不敢……”烬安缩了缩脖子,认命地开始吭哧吭哧推柜子、挪架子,在门口堆起一座摇摇欲坠的“垃圾山”。
刚堆好没多久,“叩、叩叩。”礼貌而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烬安古怪地看着眼前这座岌岌可危的“堡垒”:“老纪……咱这样……对待上级……真的合适吗?”
“上级?”纪梵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他算个屁!!”
“哎呀呀……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呢。纪梵,这可不是对老朋友的态度哦~”一只骨节分明、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如同鬼魅般,轻轻搭在了纪梵紧绷的肩膀上。一道慵懒中带着致命戏谑的嗓音,如同毒蛇吐信,贴着纪梵的耳廓响起,“一天不见,想我了吗?”
纪梵的身体瞬间僵硬,缓缓转过头,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神经病晚期……”
“啧,真伤人。”鹤笛笑眯眯地低下头,黄绿色的竖瞳像极了锁定猎物的冷血动物。他黑色的中长发间挑染着一缕灰蓝,发梢随着动作扫过纪梵的眼睫,带来一阵冰凉的痒意。“态度这么差嘛……”
纪梵感觉自己的理智之弦“啪”地一声断了。一个祖宗还在旁边看戏,另一个祖宗直接穿墙进来了!“你们俩……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的圣所里……滚!出!去!!!”咆哮声震得架子上的瓶罐都在微微颤抖。
“唉呀呀……真生气啦?好吧好吧……”鹤笛状似遗憾地耸耸肩,双手悠闲地抱在脑后,“喂!那边的小朋友,一起走吧,这里空气太暴躁了。”说完,他身体向后一仰,如同沉入水面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身后的墙壁,消失不见。
烬安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面完好无损的墙壁,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他以为自己够能搞事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
“哦……?好像漏了一个……”鹤笛的脑袋又慢悠悠地从墙壁里探出来,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精准地扣住了烬安的手腕。“走咯~再待下去,我们亲爱的纪所长怕是要原地爆炸了……”他朝身后努努嘴,那里,纪梵的怨气已经实质化,几乎形成一团肉眼可见的、扭曲的黑雾,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在纪梵的拳头带着破风声挥出的最后一刹那,鹤笛猛地一拽!
一股奇异的失重感传来,烬安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果冻,下一秒,他已经和鹤笛并肩站在了实验室冰冷的金属走廊外。
“呼……这下清净了……”鹤笛拍拍手,笑嘻嘻地说。
墙内,传来纪梵足以掀翻屋顶的、混合着绝望与愤怒的咆哮:“鹤——笛——!!!我艹——!!!”
鹤笛刚想得意地转头,就对上了烬安那张表情极其复杂、仿佛生吞了十只异形蠕虫的脸。
“你们……你……”烬安指指墙壁,又指指鹤笛,语无伦次。
“怎么?”鹤笛饶有兴致地眯起他那双蛇一样的黄绿色眼睛,上下打量着烬安,“看到小纪梵对我这么‘热情似火’,吃醋啦?”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蛊惑,“告诉你哦,我跟那家伙……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烬安越来越扭曲的表情,“别看他现在张牙舞爪的,其实啊……他心里可……”
“停!打住!别说了!”烬安猛地后退一步,一脸惊恐加鄙夷地瞪着鹤笛,“你们俩……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关系?!”
“唉呀……”鹤笛突然扭捏起来,捂着脸,声音含羞带怯,“说起这个……人家就有点……难以启齿了……”
“害羞你个大头鬼!!!你个死变态!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墙内,纪梵的咆哮带着毁灭一切的怨念再次穿透出来,震得走廊的灯管都闪烁了一下。
烬安极其识相地、一点一点地、贴着冰冷的墙壁,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往远离实验室的方向挪动。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这俩……感情真是“好”得……惊天动地。他默默地、心有余悸地想着,加快了溜走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