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白首不离

路上，她忽然小声问我，声音细弱得像怕惊扰了神明：“添雅，你说，那么多人来求佛，佛能帮得过来吗？”她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胳膊，指尖冰凉。

我想起跪拜在殿内虔诚跪拜的人，轻声说：“也许……只帮喜欢的人吧。”

“那她肯定喜欢我。”漂亮顿了顿，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我之前回来过这里一趟，但当时没能见到你，养父母当时带我来这里还愿，我就在这儿求过。我就求佛，让我能重新遇见你，跟佛说我想永远跟你待在一起。你瞧，”她拍拍我的手背，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满足，“佛就真把你带给我了，后来我就真的重新遇见了你，还和你在一起了。”

我心头一涩，下意识地握紧了她冰凉的手：“当时都还遇见我，你就求‘永远’了？”

“说不上来为啥，”漂亮摇摇头，眼神望向虚空，带着笃信，“但心里头想的东西，佛一定能知道。”

那一刻，我几乎脱口而出：要是未来发生了什么事，使得我们不得不分开怎么办，你还会希望‘永远’吗？我想象着她的回答，或许是带着泪的微笑：我还是会那么希望的。有添雅在的那些年，多好啊。

就在我思绪飘远时，漂亮的声音将我拉了回来，异常清晰：“添雅，我从来都没觉得不该有你，真的，一刹那都没有，你刚刚说到的分开，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她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我只是经常在心里想……要是谈恋爱就只是谈恋爱就好了，不需要考虑太多因素，就只需要义无反顾地热爱着对方，该多好。”她说着，温热的手指滑入我的指缝，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心滚烫，那股灼热仿佛带着她话语里的全部力量，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烫得我的心口都跟着发颤。

爱就要溢出来了。

这样汹涌、纯粹、几乎要冲破一切的爱意，真的能被这满天神佛所见吗？还是说，它只属于我们两人之间这方寸之地？

我低头，目光胶着在我们紧紧交握的手上，那滚烫的温度像烙印，将此刻她剖白的真心和我的汹涌心潮一同刻下。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指间更深的回握，仿佛要将这份滚烫的爱意牢牢锁住。

我们就这样无言地、缓慢地向外走去，穿过寂静得只剩下我们脚步声和心跳声的庭院。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成碎片，洒在古老的石板上。就在庭院出口处，一棵虬枝盘结、仿佛活了千年的巨大槐树投下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像一道沉默的门户。

树根盘错的地方，一个身影安静地盘坐着。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满靛蓝补丁布衣的老婆婆。她面前没有卦摊招牌，只有一块被岁月磨砺得光可鉴人的青石板，上面随意散落着几枚温润如玉的鹅卵石和几根枯黄的蓍草。她的眼睛半眯着，浑浊得像蒙尘的古玉，却在我们走近时倏然掀开一线缝隙。

“来了啊……”

那声音苍老沙哑，如同枯叶被风刮过粗糙的树干，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时光的平静。她的视线精准地落在我们——更确切地说，是落在我们紧紧交握的手上，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我和漂亮脚步同时一顿，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寺庙周围从不缺这样神神叨叨的人，我们默契地没有停留的意思，打算径直走过。

“两个苦命又福缘深厚的娃儿……”老婆婆的声音不高，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清晰地钻进我们耳中。她没有抬头看我们离去的背影，布满深深沟壑的手指轻轻拂过青石板上的鹅卵石。

“不收钱的……”她顿了顿，那浑浊的眼睛似乎透过我们，看向了更虚无缥缈的远方，“就当……给老婆子解个闷，也解解你们命里的因果。”

她话语里那种笃定和“命里因果”几个字，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让我的脚步鬼使神差地钉在了原地。我下意识地捏了捏漂亮的手，侧过头，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用只有她能听到的气声说：“就个尼姑我刚才在庙里拜佛烧香的时候见过……。”

漂亮的目光也落在那老婆婆身上，她掌心的温度依旧滚烫，此刻却微微收紧，仿佛在寻求某种确认。

老婆婆仿佛感应到了我们的驻足，那半眯的浑浊眼睛缓缓抬了起来，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漂亮刚刚倾泻而出的、滚烫的爱意。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青石板上的鹅卵石在阴影下，似乎泛着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光泽。

最后我们还是转身回到了那个婆婆面前，“婆婆，我们……”我刚开口。

老婆婆摆摆手，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青石板：“手，放上来。两只手，叠在一起。”

我们犹豫片刻，或许是氛围使然，或许是内心深处的某种渴望驱使，我先伸出手覆盖在冰冷的石板上，漂亮迟疑了一下，也将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我的手背上。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感窜过两人全身，共生契约的雏形仿佛在此刻无声地呼应。

老婆婆没有看我们交叠的手，反而闭上了眼睛。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鹅卵石和蓍草，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老晦涩，不似人间语言。

突然，那几枚鹅卵石无风自动，在青石板上轻微震颤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散落的蓍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自行竖立、交错，在两人手背上方形成一个小小的、不断变幻的立体图案。

我和漂亮都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这个小石子竟然还可以动？！

“十重镜渊，十世情劫。”老婆婆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底竟闪过一道光芒。青石板上的鹅卵石开始沿着奇异的轨迹滚动，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命运齿轮咬合的声响。

“一镜一世界，一劫一新生。”老婆婆的声音拔高，“学堂争鸣，歧路分飞泪；” 一颗石子滚远，蓍草图案裂开一道缝隙。

“市井烟火，聚散本无常；” 石子碰撞，火花微闪。

“高门深锁，同心破樊笼；” 蓍草缠绕成锁状，又被另一股力量挣开。

“正邪殊途，双修证本心；” 两枚石子一黑一白，激烈碰撞后却紧紧相贴。

“双强争锋，死局生情网；” 石子化作利刃相交，最终缠绕成结。

“病榻相守，死别亦生契；” 一颗石子光芒黯淡，另一颗紧紧包裹，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魂归故地，替身辨真灵；” 石子短暂分离，光芒闪烁不定，最终重新靠近，光芒交融。

“镜碎虚妄，携手破天机；” 所有石子剧烈震动，青石板仿佛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舍身饲虎，换得一线光；” 其中一颗石子猛地沉入“裂缝”，光芒几乎熄灭。

“破镜重圆，归途在何方？” 沉入的石子并未消失，其微光顽强地透出，与另一颗石子的光芒遥相呼应。

随着每一句谶语落下，对应的石子或蓍草图案都发生相应变化，我和漂亮仿佛置身于一个快速闪回的梦境，那些尚未经历的世界碎片——校园的争执、都市的灯光、古代的红妆、玄幻的剑气、ABO的信息素、病床前的低语、魂穿后的迷茫、最终决战的壮烈……都模糊而强烈地冲击着我们的感官。共生契约带来的共鸣前所未有的清晰，她们能感受到彼此手心下传来的剧烈心跳和灵魂深处的震颤。

“劫非劫，乃情之砥石；难非难，是缘之天梯！” 老婆婆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我们心神激荡。青石板上的所有异象猛地收敛，最终汇聚成一道柔和却坚韧的光束，将两人交叠的手笼罩其中。

“双生蝶，同命契，纵使十死十生，” 老婆婆的目光变得无比慈和而深邃，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情丝不断，羁绊难消！” 光束中，隐约有两只流光溢彩的蝴蝶虚影翩然起舞，翅膀相触，难分彼此。

“莫惧前路坎坷，莫疑镜中虚影。” 老婆婆紧紧盯着添雅，意有所指，“待到十镜轮回满，破尽劫波见月明。情根深种，终得善果，携手同归，白首不离！”

最后四个字“白首不离”如同烙印，深深镌刻进我们的灵魂。

算命结束，青石板上的光芒瞬间消散，鹅卵石和蓍草恢复了死物的模样。老婆婆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肉眼可见地佝偻下去，脸色灰败，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记住…记住这十重镜渊…记住你们的痛与情…是钥匙…”她的声音气若游丝。

一阵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卷起几片落叶。

我和漂亮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手依然交叠着，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同样剧烈的悸动。当我们再抬起头时，古槐树下，青石板旁，哪里还有老婆婆的身影？只剩下空荡荡的地面，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两人共同的幻觉。

唯有：

交叠手心的灼热感：证明着契约的呼应和预言的力量。

脑海中清晰回响的十段谶语：如同命运的剧本，沉重又带着奇异的希望。

那句“白首不离”的承诺：在我们心中种下了一颗穿越所有世界、克服一切困难的种子。

对“镜中虚影”的微妙疑惑：在我心中悄然生根。

风停了，槐树的阴影似乎更深沉了。我和漂亮缓缓收回手，彼此对视，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震撼，以及对那预言中“十世情劫”后“白首不离”结局的、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深切渴望与坚定。

这个神秘的预言，将成为这对少女贯穿十个世界、在无数艰难险阻中支撑彼此走下去的最初也是最强大的伏笔。她们还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但命运的齿轮，已然在老婆婆的谶语中，轰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