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之谦不在外间，里面音乐室的门关着，但能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和哼唱声。
他已经在创作了。
林薇没有打扰他，安静地在外间坐下，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整理思路，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钢琴声时而流畅，时而停滞，反复修改。偶尔能听到薛之谦烦躁的叹息声和即兴的、不成句的歌词碎片。
薛之谦“……雪……还在下……”
薛之谦“……当你在……街上听……”
薛之谦“……雪……那么深……”
林薇的心轻轻揪着，她知道这是《续雪》或者说类似情绪歌曲的创作初期。那种纠结、挣扎、试图抓住某种飘忽情绪的过程。
她很想冲进去告诉他，后来那首《续雪》的旋律是怎样的，歌词又是如何直击人心。
但她不能，她只能等待。
过了很久，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门被拉开，薛之谦一脸疲惫地走出来，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眼神里带着创作不顺的焦灼感。
薛之谦“有进展吗？”
他拿起桌上林薇给他买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
林薇“函件已经寄出，约了赵明律师下午三点面谈。”
林薇“另外，我可能找到了那位‘静待王者归来’的其他联系方式，发了消息，还在等回复。”
薛之谦有些惊讶于她的效率。
薛之谦“这么快？”
林薇“时间不等人。”
林薇合上笔记本，看向他。
林薇“创作遇到瓶颈了？”
薛之谦叹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薛之谦“有点，感觉抓不到那个点。”
薛之谦“想写《认真的雪》之后的那种…… emptiness（空虚感）？”
薛之谦“或者说是繁华落尽后的冷清？但写出来的东西总觉得差口气，要么太矫情，要么太直白。”
他苦恼地揉着眉心，林薇理解这种感觉。早期的薛之谦，才华横溢，但作品的成熟度和精准度确实还在打磨阶段。
林薇“或许……”
林薇“你可以不用总盯着雪这个意象本身？”
林薇“试试看写那种情绪蔓延开来的、更细微的感觉？”
林薇“比如……触摸不到的遗憾？或者被迫戴上的面具？”
她的话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薛之谦混乱的思绪湖泊中，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薇，眼神亮了一些。
薛之谦“面具？”
林薇“嗯。”
林薇的心跳微微加速，她知道自己在冒险，但这是最快建立信任和证明价值的方式。
林薇“就像……人有时候不得不扮演不是自己的角色，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林薇“这种反差和无奈，会不会也是那种冷清和空虚的一部分？”
薛之谦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着节奏，嘴里喃喃自语。
薛之谦“扮演……言不由衷……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他忽然又哼起了昨晚林薇哼过的那两句。
薛之谦“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递进的情绪请省略…”
哼完，他眼睛里的光更亮了，但疑惑也更深了。
薛之谦“林薇，你这段旋律……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薛之谦“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总觉得它不应该只是碎片……它后面应该还有东西，对不对？”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带着创作者特有的执着和探究。
林薇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再回避了。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再抛出一点“鱼饵”。
林薇“我确实……胡乱想过一个更完整的版本。”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偶然的灵感迸发。
林薇“但我不懂作曲，只是凭感觉瞎哼的。”
薛之谦“怎么哼的？快告诉我！”
薛之谦急切地站起来，几乎要抓住她的胳膊。
林薇犹豫了一下，看着他那双充满渴望和焦灼的眼睛，终于轻声哼唱起来，用的是后来《演员》那段最经典的主歌旋律，但歌词她只记得大致意象，只能含糊地即兴填充。
林薇“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林薇“递进的情绪请省略…你又不是个演员…”
林薇“别设计那些情节…”
林薇“没意见…我只想看看你怎么圆…”
林薇“你难过的太表面…像没天赋的演员…”
林薇“观众一眼能看见…”
她哼得有些生涩，节奏也不算太准，但那股子冷漠中带着讽刺，无奈中藏着心酸的调子，却精准无比地击中了薛之谦！
他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闪烁着震惊、狂喜、以及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旋律！这歌词的感觉！
正是他苦苦寻觅而不得的那种情绪！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撕开了伪装，露出了情感关系中最疲惫和真实的内核！
薛之谦“你……你……”
他指着林薇，手指都有些颤抖。
薛之谦“这真的是你……随便想的？！”
林薇“只是……一些碎片的想法。”
林薇低下头，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
林薇“我觉得，可能适合你那种……想表达复杂情绪的感觉。”
薛之谦“何止适合！”
薛之谦激动地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语无伦次。
薛之谦“这简直……这就是我想写的东西！不！这比我想写的还要好！还要精准！你又不是个演员！别设计那些情节！”
薛之谦“天哪！林薇！你是个天才！”
他猛地停在林薇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目光炽热地几乎要将她点燃。
薛之谦“后面呢？后面还有什么？快告诉我！”
林薇“后面的……我还没想好。”
林薇“真的，就只有这些零碎的念头。”
林薇摇头，她不能一下子拿出太多，那太可疑了。
薛之谦脸上闪过巨大的失望，但很快又被兴奋取代。
薛之谦“够了！这些就够了！这已经给了我一个方向！一个全新的方向！”
他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猛地冲回里面的音乐室，抓起吉他，迫不及待地拨动琴弦，尝试着将刚才林薇哼唱的旋律还原出来，并加入自己的理解和变化。
很快，里面传来了更加成型、更加流畅的旋律，伴随着他兴奋的哼唱和修改声。
林薇坐在外间，听着里面传来的、熟悉又略带青涩的《演员》雏形，心情复杂难言。她正在亲手将未来的经典，提前带到这个世界。这种感觉，既神圣，又惶恐。
她知道，经过这一次，薛之谦对她“胡乱写”的解释，恐怕一个字都不会信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注定要走向一个更加复杂、更加紧密，也更加危险的方向。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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