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有苏氏,自幼便知自己与旁人不同。铜镜中的那张脸,连我自己看了都恍惚——眉如远山,眼若秋水,肌肤胜雪,唇似点朱。族中的巫祝曾抚着我的长发叹息:"此女容色倾国,不知是福是祸。"那时我不懂,只当是夸赞,后来才明白,美丽原是一种诅咒。
商王帝辛的军队踏破我有苏氏城门那日,父亲跪在阶前,以玉帛与牛羊乞降。我躲在帷幕后,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身披玄甲,目光如炬。他忽然转头望向我藏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听闻有苏氏有女,姿容绝世,今日可否一见?"父亲的手在袖中发抖,而我主动掀开了帷幕。帝辛的眼神瞬间凝固,像一头饿狼盯住鲜活的猎物。我知道,我的命运在这一刻被撕碎了。
入朝歌那夜,帝辛亲手为我斟酒。青铜爵映着烛火,他的声音低沉:"美人可知,你比朕收藏的所有玉器都要剔透?"我垂眸浅笑,袖中的指甲却掐进掌心。这座鹿台高耸入云,镶满天下奇珍,可每一块玉璧都沾着血——东夷的俘虏被剁去手脚制成人彘,西岐的使臣被挖眼剖心做成肉醢。帝辛抚着我的长发说:"你怕朕?"我摇头,将脸贴在他掌心:"妾只怕……不够美。"
我开始明白,在这吃人的宫殿里,柔弱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帝辛爱我如痴如狂,却也会因侍女奉茶时溅湿我的裙角,就命人将她投入虿盆。那天毒蛇缠绕的惨叫声持续了整整半日,我倚在白玉栏杆上数蝎子爬过尸体的次数,直到声音停止。比干王叔说我被妖邪附体时,我正用金簪挑破一名宫娥的脸——她偷偷模仿我的妆发。帝辛大笑着将我搂进怀里:"朕的妲己连杀人都是美的。"
最痛快的是炮烙之刑。那些总在背后骂我"妖妃"的臣子们,被铁链捆在烧红的铜柱上,皮肉滋啦作响的焦臭味竟让我想起幼时烤鹿肉的香气。我倚着帝辛数他们的罪状:"费仲说妾魅惑君王,尤浑骂妾秽乱宫闱……"帝辛用沾血的手指摩挲我的唇:"爱妃想怎么罚?"我眨着眼提议:"不如割舌挖眼,让他们看个明白,说个痛快?"满朝文武面如土色,从此再无人敢直视我的眼睛。
比干之死是我最得意的杰作。那老顽固总在朝堂上说什么"牝鸡司晨",我故意在御花园呕吐,让巫医宣称需用"七窍玲珑心"入药。帝辛犹豫时,我伏在他膝头啜泣:"大王连颗心都舍不得,还说疼妾?"比干被剖心那日,我特意换上茜素红纱衣观看。他踉跄着走出九间殿,居然还能指着我说:"妖妇!殷商必亡于你手!"真可笑,这腐朽的王朝难道还需要我来摧毁?
酒池肉林建成那天,我赤足在琥珀色的酒浆中起舞。三百宫女皆裸身相陪,帝辛醉醺醺地扯开我的腰带:"朕为美人毁了宗庙,美人该如何谢朕?"我突然想起初入宫时,曾在太庙看见成汤画像——那个开国之君的眼神,与此刻廊下瑟瑟发抖的殷郊太子一模一样。我娇笑着将酒浇在帝辛胸口:"妾愿与大王……共赴黄泉。"
周人的战鼓震碎朝歌晨曦时,鹿台燃起了大火。帝辛将最后一杯鸩酒递给我:"怕吗?"我望着这个为我倾尽江山的男人,忽然想起多年前有苏氏部落的桃花——父亲教我射箭,我总射不中靶心,急得直跺脚。如今我轻轻接过酒杯:"妾最后悔的,是那年没能一箭射死来使节的商王。"火焰吞没视线前,我听见姬发的军队在喊"诛杀妖妃",多讽刺啊,他们永远不懂,真正的妖魔从来不是我这具美丽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