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陌生

晨光第三次刺破黑暗时，吴所谓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真实的疼痛对抗即将涌来的窒息感。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死死盯着锁屏壁纸——那是某次循环里，池骋在海边偷拍到的他侧脸，此刻却像一柄淬毒的刀，剜着他千疮百孔的心。

浴室镜面上凝结的水雾中，他恍惚看见上一次循环里，池骋替他擦拭伤口的画面。指腹抚过锁骨处并不存在的擦伤，喉咙发紧。循环重启后伤痕会消失，但池骋当时颤抖的指尖、俯身时温热的呼吸，仍顽固地刻在神经末梢。

门铃响起的刹那，吴所谓深吸三秒才拉开门。池骋倚在门框上，发梢还沾着露水，却在对视的瞬间瞳孔微缩。他手中的豆浆突然倾斜，滚烫的液体溅到吴所谓手背，烫出一道红痕。

“对不起！”池骋慌忙放下袋子，扯过他的手吹了吹，“我、我刚才好像看见你眼里有眼泪……”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吴所谓的手腕，“但仔细看又没有了，可能是我眼花。”

吴所谓的心跳漏了一拍。在过去四百多次循环里，池骋从未如此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更诡异的是，这次豆浆洒出的位置，竟与上次循环里他自己故意打翻的落点分毫不差。

肠粉店内，蒸汽模糊了玻璃窗。池骋熟练地往吴所谓碗里加两勺醋，动作自然得像刻进肌肉记忆。吴所谓盯着翻滚的汤汁，突然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加醋？”

“我……”池骋的筷子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血渍，又慌忙用纸巾擦掉，“可能是梦里见过。”

吴所谓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碗里。第三次循环时，池骋确实在濒死之际说过同样的话——“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无数次救我。”此刻对方眼中闪过的痛苦与迷茫，和当时如出一辙。

午后的阳光滚烫，吴所谓刻意绕开车祸路段，却被池骋拽住手腕。青年盯着远处十字路口，喉结滚动：“我们去那边。”他的掌心满是冷汗，“我听见……有人在喊你的名字。”

“那里在施工，危险。”吴所谓试图挣脱，却被池骋反扣住十指。这个动作让他想起第289次循环，他们在暴雨中逃亡时，池骋也是这样死死攥着他的手，生怕被洪流冲散。

“相信我。”池骋突然将他抵在墙边，呼吸灼热地喷洒在耳畔，“我不会让你受伤。”他的指尖顺着吴所谓的腰线滑向后腰，精准按住了上次循环里他被钢筋划伤的位置，“这里……是不是很疼？”

吴所谓浑身僵硬。循环重启后，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伤口的具体位置，池骋却……

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响起时，池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他扑倒。两人在花坛里翻滚，吴所谓的后脑重重磕在池骋胸口，听见对方闷哼一声。泥土混着玫瑰花瓣糊在脸上，他却在混乱中抓住池骋染血的袖口——那抹猩红，与记忆里车祸现场的画面完美重叠。

“为什么……”吴所谓颤抖着攥紧布料，“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能预判危险？”

池骋苍白的手指抚上他的脸，擦去泥土时在他唇边停留片刻：“我梦见过你的眼泪。”他突然笑了，眼底却藏着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苍凉，“梦见你在我怀里哭着说‘重来’，梦见你说‘这次换我保护你’……”

暮色渐浓，江风卷起池骋的衬衫下摆。吴所谓望着对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红痕——那形状，竟与上一次循环里，他为了阻止池骋冲向货车，死死拽住他领带留下的勒痕一模一样。

“下次循环，我会找到你。”池骋突然开口，将头埋进他肩窝，声音轻得像呓语，“就算忘了一切，我的身体也会记得爱你。”他的指尖在吴所谓后背画着圈，而那个位置，正贴着一张循环里留下的护身符，上面写着“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当月光彻底笼罩江面时，吴所谓的手机突然震动。锁屏显示一条未读消息，来自池骋：“如果有一天，我变成陌生人……你会再爱我一次吗？”发送时间：2025年5月17日23:59。而此刻，时针才刚刚指向八点。

吴所谓猛地抬头，却发现身边的位置空无一人。江风卷来一张纸条，上面是池骋熟悉的字迹：“别害怕，我在所有时间的尽头等你。”字迹边缘晕开淡淡的水渍，像是被泪水浸泡过。

远处的钟楼敲响八点整，吴所谓的手机突然黑屏重启。再次亮起时，锁屏壁纸变成了一张陌生的照片——画面里，他和池骋戴着同款婚戒，背后是漫天烟火。而下方的日期标注着：“2025年5月24日，循环解除纪念日。”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吴所谓握紧纸条。原来早在他察觉之前，池骋就已经在时间的裂缝里，埋下了无数关于爱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