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镜泛起的涟漪如同沸腾的水银，扭曲着周围的光线，折射出诡异的光晕。
吴所谓攥着枫叶胸针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木箱，木屑扎进掌心的刺痛感却不及此刻内心的震颤。
镜中倒影突然伸出青灰色的手，指甲漆黑如墨，指尖缠绕着锁链，掌心浮现出与西装池骋袖扣相同的徽章，而镜外的现实世界里，身后那道温热的呼吸正在逐渐变得冰冷，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掐住他的喉咙。
“想要真相？”西装池骋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带着令人战栗的蛊惑。
他的手指缠绕着吴所谓的发丝，力度大得几乎要扯下头皮，“那就先看看自己有多可笑。”话音未落，镜面突然化作漩涡，黑色的吸力如同巨兽的口器，将两人同时卷入粘稠的黑暗。
坠落的过程中，吴所谓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是西装池骋的袖扣划破了他的手臂，鲜血在虚空中划出猩红的轨迹。
当意识重新聚焦时，吴所谓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血红色的水域中，四周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伤口。
数以百计的梳妆镜如墓碑般竖立在水底，镜面蒙着一层薄雾，每个镜面都映出不同的循环场景。最近的镜面里，白衣池骋正在实验室被机械臂注入紫色药剂，他剧烈挣扎时脖颈的金属接口迸溅出火花，眼神中满是痛苦与不甘；再远些的镜面，月白长衫的池骋跪在满地钢笔碎片中，用染血的手指在地面反复书写“对不起”，字迹被鲜血晕染，模糊成一片暗红；最深处的镜面，幼年的吴所谓与池骋在孤儿院的秋千旁玩耍，池骋偷偷将半块饼干塞进他掌心，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而背景的围墙外，西装革履的成年人正举着摄像机冷笑，镜片后的眼神冰冷而残酷。
“这些都是被你遗忘的前尘。”西装池骋的西装在水中舒展如墨，每一个褶皱都像是一道深渊。他打了个响指，所有镜面同时亮起刺目的蓝光，“你以为自己在拯救爱人？不过是困在别人编写的剧本里，反复扮演着小丑。”他突然掐住吴所谓的下巴，指甲深深陷入皮肤，强迫他直视某面镜子——镜中，吴所谓正亲手将定时炸弹安装在池骋的车内，脸上带着决绝的神情，而池骋毫无察觉地走向死亡。
“不！这不可能！”吴所谓剧烈挣扎，枫叶胸针划破掌心，鲜血在水中扩散成诡异的曼陀罗图案。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篡改的片段在脑海中不断闪回，他想起某个循环里池骋临终前的眼神，想起摩天轮里的誓言，想起无数次拥抱时的温度。
这些真实的情感怎么可能是假的？泪水混着血水在水中飘散，模糊了他的视线。
就在此时，最深处的镜面突然震颤，月白长衫的池骋从镜中破水而出。他湿透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睫毛上挂着水珠，机械心脏裸露在外，齿轮咬合间每一次搏动都喷出银色液体，像是在流淌着机械的血液。
“接着！”他奋力抛出一个黄铜八音盒，手臂肌肉紧绷，血管在皮肤下凸起，显然用尽了全身力气。盒面雕刻着旋转木马与相拥的剪影，边缘还刻着细小的日期，正是他们初次约会的那一天。
吴所谓接住的瞬间，所有镜面开始龟裂，蛛网状的裂痕迅速蔓延。西装池骋的表情首次出现慌乱，瞳孔剧烈收缩，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快阻止他！记忆核心要......”话音未落，八音盒发出清脆的乐声，那是他们初次约会时咖啡厅播放的旋律，熟悉的音符在血色水域中回荡，带着穿透时空的力量。
水域开始沸腾，镜中的场景如泡沫般破碎。吴所谓看见白衣池骋在火光中对他微笑，尽管身上燃烧着火焰，眼神却依然温柔；西装池骋在数据洪流中疯狂捶打控制台，头发凌乱，脸上写满了不甘；而月白长衫的池骋正用身体挡住射向他的激光束，背后绽开一朵朵血花，却始终将他护在怀里。
“活下去！”三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不同的情感，却同样坚定。八音盒的乐声越来越急促，最终变成刺耳的蜂鸣，震得吴所谓耳膜生疼。
当吴所谓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戏台后台的箱子里，四周堆满了戏服和道具，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怀中的八音盒正在发烫，表面浮现出一行烫金小字：“唯有遗忘，才能重生”。
而戏台上传来熟悉的梆子声，这次《牡丹亭》的唱词变成了清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井颓垣......”凄凉的唱腔在空荡荡的戏院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怅惘。
吴所谓推开箱盖，看见月白长衫的池骋站在戏台中央，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手中折扇展开，扇面赫然画着他们在摩天轮中相拥的画面，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而他的脚下，西装池骋的身影正在地板的缝隙中若隐若现，像是不甘心的幽灵，随时准备再次将他们拖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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