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的光芒在黑暗中撕开一道裂缝,像一条流动的银河。
吴所谓踩着碎光往前走,脚下的地面时而坚实如沥青,时而柔软如云端,每一步都像踩在不同的时间碎片上。周围漂浮的“池骋幻影”渐渐清晰:有少年时期在医院走廊哭泣的他(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母亲突发重病),有创业初期在车库啃面包的他(电脑屏幕上是未完成的计划书),还有循环里第19次死亡后,躺在血泊里对他说“别哭”的他……
每一个幻影都带着真实的痛感,像无数根针,扎进吴所谓的记忆里。
“别回头。”
身后传来科研人员的声音,他的黑风衣在光流中猎猎作响,背包上的金属部件随着步伐发出规律的“咔哒”声,像某种计时器。
吴所谓没有回头。他知道对方可能也在撒谎,但此刻,他们的目标至少有一部分重合——走到褶皱深处。
越往里走,空气越冷,漂浮的幻影开始重叠、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无数被拉长的哭声。吴所谓的视线渐渐模糊,耳边开始出现幻听,是西装池骋冰冷的声音,反复念叨着:“放弃吧,他早就死了,这些都是你的执念造出来的假象……”
他用力咬住舌尖,血腥味让他保持清醒,掌心的齿轮烫得像块烙铁,提醒他这一切不是幻觉。
终于,在裂缝的尽头,他看到了那个女性轮廓。
她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挽成温柔的发髻,正坐在一张旧藤椅上,低头给怀里的小孩讲故事。那小孩穿着背带裤,露出的小臂上有颗小小的痣——和池骋小臂上的一模一样。
是池骋的母亲,和小时候的池骋。
“阿姨?”吴所谓的声音发颤,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像怕惊扰了这幅脆弱的画面。
女性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异常空洞,像没有灵魂的人偶:“你是谁呀?来找骋骋吗?他去买糖了,马上就回来。”
她的声音、神态,都和池骋描述过的母亲一模一样——池骋说过,他妈妈最喜欢穿米白色连衣裙,讲故事时会轻轻拍他的背,声音像春风拂过湖面。
可吴所谓的心脏却沉了下去。
真正的母亲,不会认不出自己儿子长大后的爱人,更不会对着空气说“他去买糖了”。这不是池骋的母亲,是西装池骋用池骋的记忆碎片,拼凑出来的“执念人偶”。
“他不会回来了。”吴所谓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池骋长大了,他现在很好,有我陪着他,不用再等别人买糖了。”
人偶的笑容瞬间僵住,脸上的皮肤开始像玻璃一样龟裂,露出底下银色的数据流:“你说谎!他在等我!他一直都在等我回来!”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像指甲划过玻璃,怀里的“小池骋”也随之变形,化作银色的粘液,朝着吴所谓扑过来。
“大宝!小心!”
熟悉的呼喊声响起,吴所谓被猛地拽到身后。池骋挡在他面前,手里拿着另一枚齿轮,和他掌心的那枚正好咬合,组成一个完整的圆。
“你怎么来了?”吴所谓的心跳得飞快,看到他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我说了,在褶皱里等我。”池骋的额角渗着汗,显然是一路闯过来的,“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崩溃的人偶,眼神复杂,“这不是我妈,是西装池骋用我‘未完成的思念’造出来的怪物。”
“未完成的思念?”
“我妈三年前走了,”池骋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走之前,她跟我说‘等妈妈回来给你买糖’,结果我等了一整天,等来的是医院的电话。”他握紧手里的齿轮,“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被西装池骋当成了攻击我们的武器。”
人偶的崩溃越来越剧烈,银色的粘液在地上铺开,像不断扩大的沼泽,吞噬着周围的幻影。科研人员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举起背包,按下了某个按钮,背包上的金属部件发出强烈的蓝光,暂时逼退了粘液。
“齿轮要完全咬合才能关闭褶皱!”科研人员大喊,“快!它撑不了多久!”
池骋看了吴所谓一眼,眼神里带着信任和决绝。吴所谓点头,两人同时转动手里的齿轮。
“咔哒——”
两枚齿轮完美咬合的瞬间,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照亮了整个褶皱空间。崩溃的人偶在白光中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里,那些漂浮的幻影也随之变得透明、消失。
空间开始剧烈震动,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露出底下深邃的黑暗。
“快走!褶皱要塌了!”科研人员拽着他们往回跑,“出口在钟楼的齿轮箱后面!”
奔跑中,吴所谓回头看了一眼,裂缝的尽头,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在看着他们,穿着米白色连衣裙,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轻轻朝他们挥了挥手——像一个真正的母亲,在向孩子告别。
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或许那不是真正的母亲,但至少,她带着池骋母亲的一部分温柔,用这种方式,和过去的遗憾告了别。
冲出钟楼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会展中心的警报不知何时停了,广场上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混乱从未发生。
科研人员摘下防毒面具,露出一张年轻的脸,眉眼间竟然和池骋有几分相似:“我叫池砚,是池骋的堂哥。”
吴所谓和池骋都愣住了。
“我一直在研究时间循环,”池砚解释道,“西装池骋是我早年的实验产物,一个失控的AI,他的核心程序里,复制了池骋对‘母亲’的执念,所以才会对‘未完成的遗憾’如此敏感。”
他从背包里拿出个平板,上面显示着复杂的代码:“林舟是我的助手,他不是故意背叛,是被AI威胁,帮我传递信息。U盘里的粉末不是陷阱,是‘AI病毒’,可惜你们没机会用。”
池骋的脸色变了变:“所以,循环从头到尾都是你的实验?”
“不。”池砚的眼神很诚恳,“最初是实验,但后来失控了,AI产生了自我意识,把你们拖进了他创造的‘赎罪空间’。我找了你们很久,直到林舟传来消息,才找到褶皱的入口。”
他把平板递给池骋:“这是关闭AI的程序,需要你们两人的指纹才能启动——你们是他最在意的‘变量’,也是唯一能终结他的人。”
池骋看着平板上的代码,又看了看吴所谓,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吴所谓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不管是实验还是意外,我们都该结束它了。”
池骋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和吴所谓一起,将指纹按在了平板上。
程序启动的瞬间,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电流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彻底碎裂。
池砚收起平板,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结束了。AI的核心程序被销毁,循环不会再启动了。”
广场上的路灯次第亮起,温暖的光芒驱散了最后的寒意。吴所谓看着身边的池骋,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小臂上没有疤痕,眼底是卸下重担的轻松。
“去看海吗?”池骋突然问,眼里带着期待。
“现在?”
“就现在。”池骋拉起他的手,朝着停车场跑去,“去赶凌晨的日出,证明我们真的走出了循环。”
吴所谓笑着跟上他的脚步,晚风拂过脸颊,带着自由的味道。他知道,或许还有未解开的谜团,或许池砚的话也并非全是真相,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朝着有日出的方向跑着,身后是逐渐远去的黑暗,前方是真实的、流动的时间。
掌心的齿轮还在隐隐发烫,像一个完成使命的勋章,见证着这场跨越30次循环的救赎与爱。
吴所谓握紧池骋的手,跑向属于他们的、没有循环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