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绿萝在窗台上轻轻摇晃,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在相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吴所谓指尖划过那张泛黄的纸条,突然觉得“闪闪发光的日子”或许并不需要惊天动地,就是此刻这样——有旧照片可看,有身边人可依,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灰尘味,真实得让人安心。
“中午想吃什么?”池骋合上相册,把它放回抽屉,“巷尾有家老字号面馆,老板还记得我小时候总抢他的辣椒油。”
“阳春面。”吴所谓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这几乎成了他们的“安全暗号”——循环里每次经历死亡或重生,池骋总会说“煮碗面吧”,仿佛温热的汤面能粘合破碎的时间。
池骋笑了,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就知道你会选这个。”
走在巷子里时,吴所谓注意到很多细节:杂货店门口的摇摇椅换了新的坐垫,修车铺的老师傅在给轮胎打气,连墙根的野草都比记忆里茂盛——这些细微的变化,在循环里永远不会出现,那里的野草永远长到膝盖高,摇摇椅的坐垫永远破着同一个洞。
“你看,时间真的在走。”吴所谓忍不住对池骋说,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孩子。
池骋握住他的手,指尖穿过他的指缝,紧紧扣住:“我知道。”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昨天还抱怨我衬衫洗得太皱,今天就忘了。”
吴所谓的脸有点热。确实,循环里的池骋永远穿着挺括的衬衫,不会有褶皱,不会有汗味,更不会因为忙着赶项目报告,把衬衫扔在洗衣机里泡了两天。
这些不完美,才是真实的证明。
面馆老板果然还记得池骋,嗓门洪亮地喊:“小骋啊,好多年没来了!还是加两勺辣椒油?”
“对,再加两碗阳春面,多放葱花。”池骋拉着吴所谓坐下,桌子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有人用指甲无意识地划出来的——循环里的桌子永远光滑如新。
面端上来时,热气氤氲了镜片。吴所谓低头吃面,突然注意到碗边有个小小的缺口,像被磕碰过。他的心轻轻一动,想起西装池骋说的“循环的种子”——如果连碗边的缺口都是设计好的,那这份真实,到底有多少是可信的?
“怎么不吃了?”池骋抬头,发现他盯着碗边发呆。
“没什么。”吴所谓摇摇头,把那点疑虑压下去,“就是觉得……这碗面特别香。”
吃完面,两人沿着巷子慢慢散步。路过一家旧书店时,吴所谓被橱窗里的一本书吸引了——是他在循环里看了一半的《时间简史》,当时因为池骋突然“死亡”,书被落在了医院的长椅上。
他推门进去,书店老板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正在整理书架:“随便看,老书都按原价卖。”
吴所谓在书架上找到了那本《时间简史》,翻开扉页,发现上面有一行熟悉的字迹:“所谓,别总看这些烧脑的,下次带你去看星星。”
是池骋的字。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循环里的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本书是上周收的,”老先生推了推眼镜,“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卖的,说‘朋友可能会来找’,还特意嘱咐要放在橱窗里。”
穿西装的年轻人。
吴所谓几乎立刻想到了西装池骋。
“他还说什么了吗?”池骋的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
“没说什么,就留了张纸条。”老先生从抽屉里拿出张便签,递给吴所谓,“说如果有人买这本书,就把这个给他。”
便签上的字迹和书扉页上的一模一样,却写着完全不同的内容:
“种子需要‘遗憾’才能发芽。你们越想忘记循环,遗憾就越深,等到秋天的时候,我会来收‘果实’。”
末尾画着个小小的齿轮,和U盘上的图案一样。
吴所谓捏紧便签,指节泛白。原来西装池骋的“礼物”不是玩笑,他真的在布局,用循环里的物品、记忆,甚至是他们刻意遗忘的遗憾,来浇灌那颗“种子”。
“别放在心上。”池骋把便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他就是想扰乱我们的生活,我们越在意,他越得意。”
“可他说得对。”吴所谓的声音带着苦涩,“我们确实有遗憾。循环里的107次死亡,107次没能抓住你的手,这些都是真的,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池骋沉默了。他知道吴所谓说的是实话。那些反复经历的痛苦、绝望、无能为力,像刻在骨头上的印记,就算表面愈合了,碰到阴雨天还是会隐隐作痛。
“那就不忘记。”池骋突然开口,眼神异常坚定,“我们不用刻意忘记,也不用刻意记住。把它当成我们的一部分,就像你记得我怕黑,我记得你不吃香菜一样。”
他握住吴所谓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你看,我的心跳是真的,我对你的爱是真的,这些比任何‘种子’都重要。”
吴所谓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没有恐惧,只有坦然和温柔。他突然明白,西装池骋的算计错了——遗憾不是种子的养料,是他们爱情的勋章。那些一起走过的循环,一起经历的死亡,一起抓住的希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证明,不是需要被遗忘的污点。
“我们去看星星吧。”吴所谓突然笑了,“就今晚,你说过要带我去的。”
“好。”池骋点头,眼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去山顶的天文台,那里能看到银河。”
离开书店时,吴所谓把那本《时间简史》买了下来。他想通了,不管这本书是西装池骋的陷阱,还是真实存在的巧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扉页上那句“带你去看星星”,正在被实现。
傍晚时分,两人开车去了山顶的天文台。工作人员已经下班,池骋打了个电话,守门的大爷笑着放他们进去:“小骋啊,又带朋友来看星星?你妈以前总说,你小时候最爱趴在她腿上数星星。”
“是啊,她说星星是‘不会熄灭的灯笼’。”池骋的声音很轻,带着怀念。
天文台的圆顶缓缓打开,巨大的望远镜指向夜空。吴所谓透过目镜,看到了璀璨的银河,星星密集得像撒了一把碎钻,在黑色的天鹅绒上闪烁。
“好看吗?”池骋站在他身后,声音温柔得像晚风。
“好看。”吴所谓的眼眶有点湿,“比循环里的任何一次都好看。”
循环里的星星是静止的,像贴在黑纸上的亮片,而眼前的银河在缓慢移动,每一秒都有新的星星亮起,旧的星星隐去,充满了生机。
“其实西装池骋说得没错。”吴所谓放下望远镜,转身看着池骋,“我们确实有遗憾,有忘不掉的痛苦,但这些也是我们的一部分。”
他伸手,轻轻抚摸池骋的脸颊:“就像你手臂上的疤痕(循环里留下的旧伤),像我碗边的缺口,像这本《时间简史》,它们不完美,却真实地组成了‘我们’。”
池骋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那我们就带着这些一起走。秋天他来收‘果实’,我们就告诉他,遗憾结出的不是毁灭的种子,是更坚韧的爱。”
夜风吹过天文台,带来远处城市的灯火。吴所谓靠在池骋怀里,看着银河缓缓转动,突然觉得很安心。
或许“种子”真的会发芽,或许秋天会有新的挑战,但只要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坦然面对过去,珍惜当下,就没什么能把他们打回循环的牢笼。
因为真正的自由,不是忘记过去,而是带着过去,依然有勇气走向未来。
吴所谓抬头,在池骋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在寂静的夜空里,点亮了属于他们的、永不熄灭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