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五岁

沈拂是被药片卡在喉咙的涩意呛醒的。

不是冰冷的地板，不是逐渐模糊的意识，而是柔软的天鹅绒床品，鼻尖萦绕着她惯用的鸢尾香薰。窗外的天是亮的，阳光透过蕾丝窗帘，在地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猛地坐起身，手心还残留着药片的冰凉触感，可低头一看，掌心空空如也。床头柜上放着杯温水，旁边压着张烫金请柬——是她十五岁的生日宴邀请函。

“我……”她想开口，声音却不是记忆里沙哑的气音，而是带着少女独有的清亮，甚至还有点没睡醒的软糯。

墙上的电子日历显示着日期，距离沈家倒台还有整整三年，距离她吞下药片的那个雪夜，还有一千多个日夜。

她真的回来了。

不是濒死前的幻觉，不是悔恨催生的梦境。她掀开被子跑到穿衣镜前，镜中的女孩穿着粉色真丝睡裙，脸颊饱满，眼神清澈，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这是十五岁的沈拂，是那个还没经历过家破人亡、还被宠得无法无天的沈家大小姐。

镜子里的人突然抬手，指尖抚过自己的脸颊，触到温热的皮肤时，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上一世的画面像潮水般涌来：拘留所外刺骨的寒风，顾言深掰开她手指时的冷漠，殡仪馆短信里“意外坠楼”四个字，还有那瓶被她倒空的安眠药……最后定格的，是一个黑影抱着她时，那半块龙纹佩在她眼前晃过的冷光。

那是谁？怎么也有一块玉佩？

晃了晃脑袋，沈拂依旧没能想起。

“对不起……”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既是对没能护住父母的自己说，也是对当时走投无路的自己说。

眼泪流了很久，直到楼下传来管家的声音：“小姐，该下楼试礼服了，客人再过两个小时就到了。”

沈拂深吸一口气，用冷水泼了把脸。镜中的女孩眼底还泛红，可眼神已经变了。那里面不再有天真，不再有对任何人的依赖，只剩下淬过寒冰的决心和近乎偏执的清醒。

她打开衣帽间，那件为生日宴准备的香槟色礼服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裙摆上的碎钻像星星一样闪。上一世，她穿着这件礼服，在宴会上笑得张扬，接过顾言深送的画具礼盒时，以为那就是一辈子。

可现在，她看着这件礼服，只觉得像件沉重的枷锁。

换好衣服下楼时，父母正坐在客厅里核对宾客名单。母亲抬头看见她，笑着招手：“幺幺快来给妈咪看看，真漂亮，不愧是我们沈家的女儿。”

沈拂走过去，像往常那样扑进母亲怀里，贪婪地感受母亲的温度。看向父亲的鬓角还没有后来的白发，母亲眼角的细纹尚未爬上脸颊，他们的笑容那么真切，带着对女儿满满的疼爱。

“那当然啦。”她轻声说，怕自己一开口就哭出来。

顾言深就是这时候进门的。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提着个精致的盒子，看到沈拂时，眼睛亮了亮：“幺幺，生日快乐。”

还是那声熟悉的“幺幺”，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可沈拂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钝痛蔓延开来。她想起他后来冷漠事不关己的口吻，叹笑表面功夫真是深得很。原来有些温柔，从一开始就藏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