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传来的温度，让波妮的哭声渐渐止住。
她趴在桌上，肩膀依旧在轻轻耸动，但那股压抑了太久的绝望，似乎随着眼泪一同流走了。
夜辰没有收回手。
他只是站在那里，手掌覆盖着她粉色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野猫。
过了很久，波妮才抬起头，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她没有躲闪，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饿了。”
夜辰收回手，走到餐桌对面，重新坐下。
波妮看着他，然后默默地起身，走进厨房，从里面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放在他面前。
那是她刚刚流着泪，顺手煮好的。
从那一天起，天守阁里似乎真的有了“家”的烟火气。
波妮不再是那个时刻紧绷、满心仇恨的“大胃王”，她身体里的枷锁被那顿饭彻底敲碎了。
少女的天性开始复苏。
她会霸占城堡里最大的那间卧室，然后在半夜抱着枕头，偷偷溜进夜辰的房间，蜷缩在床脚睡着。
她会因为夜辰做的菜里，鱼肉比蔬菜多了一块而欢呼雀跃。
她也会因为夜辰贪睡错过了日出，而气鼓鼓地用小拳头捶他的后背，当然，那力道更像是撒娇。
复仇者？
不，她现在更像一只被彻底养熟了的、会粘人的小猫。
夜辰对这种变化感到……很麻烦，但也相当享受。
这正是他想要的生活，除了身边多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家伙。
清晨，阳光正好。
夜辰躺在天守阁顶层的露台上，身下是柔软的躺椅，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睡得正香。
“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波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叉着腰，像个小管家婆。
夜辰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她。
“别吵，让我再睡五分钟。”
“不行！”波妮伸手去扯他的毯子，“你昨天答应了今天陪我出海钓鱼的！”
“钓鱼好麻烦……”
“你答应了！”
拉扯间，毯子被掀开。
夜辰穿着一条沙滩裤，裸露着上半身，紧实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波妮的脸颊微微一红，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夜辰趁机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
“夜辰！”
波妮鼓起脸颊，忽然俯下身，凑到他耳边。
“你再不起来，我就……我就把你的厨房给炸了！”
夜辰的眼皮动了动。
这个威胁很有分量。
他终于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麻烦鬼。”
他站起身，走向房间，准备换衣服。
波妮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但很快，那笑容又淡了下去，被一抹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她坐在躺椅的边缘，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远处蔚蓝的海面。
这样的日子，美好得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可梦，总有醒来的一天。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拥有那种神明一样的力量？
他救了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家，用美食治愈了她的灵魂。
可他对自己，却一无所知。
这种未知，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她刚刚开始感到幸福的心上。
夜辰换好一身清爽的休闲服走了出来。
“走吧，去钓鱼。”
他随手拿起一根看起来像是晾衣杆的竹竿，又找了根绳子绑上。
波妮看着他那简陋到离谱的“鱼竿”，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就用这个钓鱼？”
“不然呢？还要举行什么仪式吗？”
夜辰一脸理所当然地走在前面。
两人来到海边，夜辰真的就用那根竹竿开始钓鱼，或者说，是把带着诱饵的钩子扔进水里，然后靠着一块礁石，又开始犯困。
波妮没有去打扰他。
她脱掉鞋子，在浅水区踩着浪花，追逐着小鱼。
银铃般的笑声，在海滩上回荡。
夜辰没有睁眼，嘴角却微微勾起。
就在这时，波妮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站在水里，身体僵住，直直地看向海平线的尽头。
那里，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出现。
是一艘船。
挂着海鸥旗帜的……海军军舰。
恐惧，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追杀、逃亡、鲜血与绝望，在这一瞬间全部回到了脑海里。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海军……”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夜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那艘军舰，而是看着波妮颤抖的背影。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
“怕什么。”
他伸出手，像之前一样，放在了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有我在，就算是五老星亲自来了，也只能排队等着喝汤。”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懒洋散漫，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就是这样一句话，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波妮心中的寒意。
她抬起头，看着他。
是啊，有他在。
这个男人，可是能一脚踹翻圣地的怪物。
一艘军舰，又算得了什么？
她心中的恐慌，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抚平了。
可也正因为如此，那个问题，那个她一直不敢问出口的问题，再也压抑不住了。
她看着夜辰，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夜辰。”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你……到底是谁？”
“你为什么这么强？”
“你……来自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让夜辰准备去处理那艘军舰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波妮那双清澈又认真的眼睛，难得地陷入了思考。
我是谁？
来自哪里？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像是被浓雾笼罩的荒原。
除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些零碎的、关于如何生活得更舒适的常识外，什么都没有。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波妮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最终，他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他的回答，让波妮的心猛地一沉。
“或许，”夜辰看着远方，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我只是一个……迷路的旅人吧。”
这个答案，充满了落寞。
波妮的心也跟着疼了一下。
原来，他也不知道吗？
就在这时，夜辰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破了浓雾。
一个模糊的念头，一个不属于他的声音，一个被埋藏了八百年的约定，挣脱了束缚，从他口中脱口而出。
“别怕。”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穿越了时空的沧桑与温柔。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等那么久了。”
话音落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
夜辰自己愣住了。
我……说了什么？
波妮也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夜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那句话，那个承诺，明明是第一次听到，却让她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熟悉与悸动。
仿佛，她真的……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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