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清晨，七点整。

季念念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牛仔裤和一件最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背着那个陪伴了她好几年的、边角有些磨损的双肩包，准时站在了时代峰峻那座气派的写字楼下。晨光熹微，给冰冷的玻璃幕墙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她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大楼，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像揣了一只受惊的兔子。

昨晚的经历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签下那份临时助理合同，又是怎么在经纪人王姐（李姐的接替者）言简意赅的叮嘱和七位“老板”含义不明的注视下离开的。膝盖的淤青在药油的作用下变成了深紫色，一碰就疼，提醒着她昨晚的狼狈和这场突如其来的“工作”有多么荒谬。

深吸一口气，季念念努力压下心头的忐忑和抗拒，走进了这座象征着偶像工业核心的大楼。前台小姐显然提前得到了通知，看到她的脸时，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艳和了然，微笑着将她引向直达顶楼艺人专属区域的电梯。

电梯门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是一种与楼下办公区截然不同的气息——更安静，更私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和某种……金钱与特权堆砌出的高级感。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墙壁上挂着巨大的、极具艺术感的TNT团体海报，七张年轻英俊的脸庞在精心打光下散发着无懈可击的魅力。

王姐已经在电梯口等着她。王姐看起来三十多岁，短发，利落，眼神犀利得像能穿透人心。她快速上下打量了季念念一番，目光在她那张素面朝天却依旧惹眼得过分的脸上停顿了一秒，没有多余废话，语速极快：“季念念？跟我来。时间紧，任务重。”

她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一边语速飞快地交代：“你的主要工作就是跟着他们七个，处理一切与团体行程相关的琐碎事务，听执行经纪和我的直接安排。重点是眼疾手快，嘴巴严实，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手机24小时开机！明白？”

“明白。” 季念念低声应道，努力跟上王姐的步伐，膝盖的伤让她走路姿势有点微不可察的别扭。

王姐推开一扇厚重的、标着“TNT休息室”的门。

一股混合着年轻男性气息（淡淡的汗味、须后水、某种清爽的洗发水味道）、咖啡香和外卖食物味道的气息瞬间涌了出来。休息室很大，装修现代简约，但此刻显得有些凌乱。沙发上随意搭着几件外套，茶几上堆着没吃完的早餐包装袋、几杯喝了一半的咖啡、散落的乐谱和几台亮着屏幕的手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清晨的繁华景象。

而房间的中心，那七个让她昨晚噩梦连连的身影，正以各种姿态或坐或站。

马嘉祺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看，清晨的阳光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沉静而专注。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第一时间精准地落在了季念念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

丁程鑫正对着落地窗做简单的拉伸，听到动静转过身，锐利的视线扫过季念念，在她微跛的腿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严浩翔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的吧台旁，手里端着一杯水，眼神像扫描仪一样从季念念的脸上滑到她的背包，再到她的鞋子，带着职业习惯般的评估。

刘耀文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正低头专注地打着手游，听到动静也只是飞快地抬了一下头，看到是季念念，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张嘴似乎想打招呼，又碍于王姐在，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冲她幅度很小地咧嘴笑了笑。

张真源坐在长沙发的一端，手里拿着一本乐理书，看到季念念进来，立刻放下书，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友善的笑容，无声地做了个“早”的口型。

贺峻霖则灵活地绕过沙发，几步就蹿到了季念念面前，脸上挂着那种极具亲和力的、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灿烂笑容：“念念来啦！早啊！吃早饭没？这边还有三明治和豆浆！” 他极其自然地就要去拉季念念的胳膊，动作熟稔得仿佛他们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季念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手，身体瞬间绷紧。贺峻霖的手停在半空，笑容不变，眼神却飞快地闪烁了一下。

“咳！” 王姐重重地咳嗽一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她严厉的目光扫过贺峻霖，又看向所有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人都到齐了。今天上午是杂志的团体封面拍摄，时间紧，任务重。服装、妆发都在隔壁准备好了，十分钟后出发！季念念，” 她转向季念念，语速飞快地下达指令，“你负责清点核对他们七个随身携带的必要物品：水杯、润喉糖、备用耳机、个人习惯用的护手霜之类的，列个清单给我确认！然后跟车，拍摄期间随时待命，摄影师和杂志编辑有任何临时要求，第一时间协调传达！动作快！”

“是，王姐。” 季念念立刻应声，努力忽略掉那七道再次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执行着明确的指令。她走到休息室角落一个专门放置艺人随身物品的储物柜前，拉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七个风格各异的背包和水杯。

她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开始一丝不苟地清点核对。这是她熟悉且能掌控的领域，专注于物品清单，能让她暂时逃离那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

“马嘉祺：黑色保温杯（确认满水）、薄荷味润喉糖一盒、B牌降噪耳机（黑色）、无香型护手霜一支……”

“丁程鑫：运动水壶（确认满水）、柠檬味润喉片一盒、备用入耳式耳机（白色）、……”

“严浩翔：定制款马克杯（空，需提醒助理组补充温水）、蜂蜜润喉糖……”

“刘耀文：卡通图案塑料水杯（确认满水）、草莓味润喉糖……咦？” 季念念的手指顿住了。刘耀文的背包侧袋里，除了清单上的物品，还多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方形物体。她下意识地拿出来一看——

是一个崭新的、和她膝盖上贴着的同款卡通创可贴。包装还没拆。

她愣了一下。

“那个……给你的。” 一个略显别扭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季念念抬起头，看到刘耀文不知何时已经从地毯上挪到了储物柜附近，正抓着他那头标志性的卷毛，眼神有点飘忽，小麦色的脸颊似乎透着一丝可疑的红晕，声音压得很低，“昨天看你……膝盖……这个图案……比较可爱……”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混在喉咙里。

季念念握着那个小小的创可贴，指尖传来包装纸微凉的触感。看着刘耀文那副明明很不好意思却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软。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刘耀文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用力点了点头，飞快地溜回了地毯上，假装继续打游戏，但通红的耳朵尖出卖了他。

这个小插曲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打破了季念念努力维持的工作状态。她能感觉到，休息室里其他几道目光，似乎都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念念，” 张真源温和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解围意味，“麻烦帮我看看我的备用耳机在包里吗？我记得昨晚放进去的。”

“哦，好的。” 季念念连忙应声，走向张真源的背包。她蹲下身，拉开拉链，仔细翻找。张真源的背包整理得非常整洁有序，物品一目了然。她很快找到了那个白色的耳机盒。

就在她拿出耳机盒，准备合上背包拉链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背包最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似乎塞着一个硬硬的、有棱角的东西。那东西只露出很小的一角，颜色是深蓝色，材质像是……硬皮笔记本？

季念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认得那个颜色和质感。那是……三年前，她作为“Nian”最后一次去地下练习室外蹲守时，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她把唯一一把伞塞给了最后一个离开、看起来疲惫又失落的少年（那个少年，正是张真源），而自己淋雨跑回了学校。那把伞的伞套，就是这种深蓝色硬皮材质，上面还印着一个很小的、她当时喜欢的动漫角色徽章。

难道……他把那个伞套……留到了现在？还放在贴身的背包夹层里？

这个念头让季念念指尖微微发麻，她立刻移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迅速拉好背包拉链，站起身，将耳机盒递给张真源：“张老师，您的耳机。”

“谢谢。” 张真源接过耳机，对她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温和，但季念念却仿佛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极淡的、像是怀念又像是确认了什么的光芒，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念念，我的护手霜你核对了吗？” 贺峻霖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他那支包装精致的护手霜，脸上是毫无破绽的营业笑容，身体却靠得有些近，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萦绕过来，“这个牌子新出的限定款，味道超好闻的，你要不要试试？” 他作势就要把护手霜往季念念手里塞。

季念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却差点撞上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