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他的批注

辅导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最后排那个总爱转笔的男生把习题册塞进书包时，拉链卡住了A4纸的边角，哗啦啦扯出来一叠草稿，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我低头把散乱的竞赛资料归拢成整齐的一摞，指尖划过"2023年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决赛模拟题"的标题，油墨的味道混着粉笔灰，成了放学后固定的背景气味。

窗外的夕阳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割出明亮的光斑。细小的粉笔灰在光柱里慢悠悠地飘，像夏天傍晚的萤火虫。黑板上还留着半截解析几何题的辅助线，李老师急着去开会，连擦都没擦。我盯着那几条交错的直线，忽然想起昨天天台的风。朴智旻站在栏杆边张开双臂的时候，白色T恤被吹得贴在身上，腰线的弧度像道完美的函数图像。

"林溪，走了啊！"

前排的课代表拎着书包路过，拍了拍我桌子。她的指甲上涂着亮晶晶的银色指甲油，在夕阳下晃得人眼晕。

我点点头，把最后一本《数学分析》摞上去。桌子突然晃了晃，原来是桌角垫着的橡皮掉了。弯腰去捡的时候，手指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黑色的书脊卡在暖气片和桌子腿之间，边角有点磨损。

这不是朴智旻的数学课本吗？昨天在天台上，他从书包里掏草稿纸时我见过这个封面，右下角印着小小的NASA标志。我把书抽出来，灰尘在封面上留下两道手指印。也不知道是谁碰掉的，塞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扉页应该写着名字吧？我下意识地翻开，却听见"哗啦"一声，几张叠在一起的纸从中间掉出来，像折翼的蝴蝶飘落在地上。最上面那张的角落里，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草莓小人，举着"加油"的牌子——那是我上周做错题时随手画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蹲下去捡的时候，指尖碰到纸张边缘的瞬间僵住了。这叠纸全是我的草稿，至少有七八张，从上周的三角函数一直到昨天的概率题。最让我呼吸发紧的是，每张纸的空白处都用红色水笔写满了批注。

朴智旻"这步换元更简洁（草莓：下次试试~）"

朴智旻"辅助线做法很妙！我花了十分钟才想出来（星星眼）"

朴智旻"这里计算错了，小马虎（哭脸草莓）"

最后那张昨天刚写的概率题草稿纸上，我的演算过程乱得像蜘蛛网，朴智旻却用红笔在旁边重新画了思维导图，还在我写着"放弃"的地方画了只举着奖杯的草莓。这些红色字迹清秀有力，和他在公告栏写字时一模一样。

辅导室的门被风撞得吱呀响。我僵在原地，耳朵嗡嗡的，好像有无数个声音在脑袋里炸开。怪不得上周我找不到那张三角函数草稿，还以为被当成废纸收走了；怪不得朴智旻总能在讨论时精准地指出我解题的关键步骤；怪不得他上次突然问我喜欢草莓是不是因为觉得它像心形...

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像走马灯似的闪过。数学小组讨论时，他看似随意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上，映着的是我解题时咬笔头的影子；上次下雨我没带伞，他"刚好"多带一把放在门卫室；甚至连我昨天在天台哭花的脸，他递过来的纸巾都带着淡淡的草莓香味...

朴智旻"那个...我回来拿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