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三天后的葬礼，雨下得跟老天爷哭断了肠子似的。
铅灰色的云沉沉压在殡仪馆上空，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黑色雨伞上，像是要把所有人的悲伤都敲进土里。灵堂正中央，林薇薇的遗像被白色菊花簇拥着，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穿着鹅黄色连衣裙，那是去年周哲带她去婺源看油菜花时拍的。
林妈妈已经哭得昏厥过去两次，此刻靠在亲戚怀里，脸色比遗像上的白菊花还要苍白。林爸爸佝偻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儿冰冷的照片，好像这样就能把她从相框里看活过来。
周哲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胸前别着白花，站在灵堂入口处接待吊唁的宾客。他脸色憔悴，眼下有浓重的青黑，时不时抬手抹一下眼角，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隐忍的悲伤。不知情的人看着，只会觉得这是个痛失挚爱的可怜男人。
"节哀顺变。"一个熟人拍了拍周哲的肩膀。
周哲勉强挤出个笑容，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谢谢王哥。薇薇她...太突然了。"
等宾客走进灵堂，他脸上的悲伤立刻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侧身，借着雨伞的遮挡瞥了一眼屏幕。
是苏晴柔发来的微信："哲哥，我到了，在停车场那边，你什么时候过来？"后面跟了个委屈的表情。
周哲皱了皱眉，快速回复："别闹，现在什么场合。等结束再说。"
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来，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狠狠攥住了他的手腕。
"周哲！"
林晓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冰锥子似的扎进周哲耳朵里。她是林薇薇的妹妹，今年刚上大二，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死死瞪着周哲，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周哲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机塞回兜里，强装镇定："晓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里面陪阿姨吗？"
"我问你，"林晓根本不接他的话，逼近一步，雨水溅湿了她的裤脚，"我姐给你发的最后一条信息，你为什么不回？"
周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什么信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天晚上我手机没电了，充电开机后就看到你姐出事的消息，我..."
"放屁！"林晓猛地提高了音量，引得旁边几个吊唁的宾客侧目，"我姐的手机被警察找到了！最后通话记录就是你的号码！还有微信！她给你发了那么多信息！你敢说你一条都没收到？"
冰冷的雨水顺着林晓的头发往下滴，混着泪水淌过她苍白的脸颊。她死死盯着周哲，像一头愤怒的幼兽，恨不得扑上去撕碎他虚伪的面具。
"晓晓，你冷静点。"周哲压低声音，拉了拉她的胳膊，"这里是你姐的葬礼，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别在这里..."
"放开我！"林晓猛地甩开他的手，"我姐死得那么惨！在那个冰冷的冷库里待了整整三天！她给你发求救信息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周哲，你告诉我！你当时在干什么？！"
周哲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好像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林晓注意到他这个动作，眼睛瞬间红得更厉害了："你是不是在和苏晴柔聊天？我姐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跟她联系了是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周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苏晴柔是薇薇的朋友，她也很伤心，过来送薇薇最后一程怎么了？"
"朋友？"林晓冷笑一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个撬别人墙角的朋友？周哲，你当我们全家都是傻子吗？我姐早就跟我说过，她觉得苏晴柔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她还傻傻地把苏晴柔当最好的闺蜜！"
周哲的心跳得飞快，手心渗出冷汗。他看了一眼灵堂门口，幸好没人注意这边的争执。
"晓晓，你别无理取闹。"他试图挽回局面，声音却有些发虚，"我知道你姐去世，你很难过，但不能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我无理取闹？"林晓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好，那你敢不敢把你手机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你那天晚上在干什么？看看我姐发给你的那些求救信息，你是怎么视而不见的？"
周哲的脸色彻底变了，伸手想去捂林晓的嘴："你疯了！在这里说这些干什么！"
"我就是疯了！"林晓猛地推开他，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也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我姐死了！我唯一的姐姐死了！就是因为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你明明收到了信息却见死不救！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的声音凄厉，穿透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肃穆的殡仪馆里回荡。灵堂里的宾客纷纷侧目，对着这边指指点点。林爸爸也听到了动静，缓缓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又充满痛苦的眼神看向周哲。
周哲慌了，他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文静乖巧的林晓会这么失控。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林晓，把她拉到一边去。
"你别在这里闹了，有什么事我们..."
"滚开！"林晓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挥手想打开他，混乱中，周哲口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泥水瞬间溅了上来，屏幕亮了一下，正好停留在他和苏晴柔的聊天界面。最新一条信息还是苏晴柔发的："哲哥，我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早点结束？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林晓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刺穿了周哲的心脏。她弯腰捡起手机，不顾周哲的阻拦，飞快地翻开微信列表，找到了林薇薇的对话框。
置顶的对话框，最后几条信息还停留在三天前那个寒冷的夜晚。
"哲哥！救我！我在城郊那个罐头厂..."\
"我被锁在冷库里了，好冷——"\
"说话啊周哲！我是认真的！门被锁死了！这里零下十八度！"\
"哲哥..."（语音消息）\
"你说过永远保护我"
最后一条信息发送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六分，旁边是一个鲜红的感叹号，表示发送失败。而周哲那边的回复，一条都没有。
林晓的手抖得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手机屏幕上。她点开那条只有几秒的语音消息，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冰冷的手机扬声器里，传来林薇薇虚弱而颤抖的声音，带着牙齿打颤的声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哲哥...门被锁了...我好冷...这里是老罐头厂的冷库...你能不能..."
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接着背景里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只剩下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就在林晓以为录音已经结束的时候，一个轻得像叹息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无尽的绝望和遗憾：
"周哲...其实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语音结束，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雨水还在哗哗地下着，却盖不住那短短几秒录音里透出的刺骨寒意。灵堂门口的宾客们都惊呆了，看向周哲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周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林薇薇那绝望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他的神经。
"你听到了吗？"林晓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她举着手机，一步步逼近周哲，"我姐临死前，还在想着见你一面！她那么爱你！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周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涣散，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和林薇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高中毕业时翻墙救她的夜晚，第一次约会时她羞涩的笑脸，用第一个月工资买手链时她惊喜的表情...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记忆，此刻像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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