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明,暖阁内沉水香燃尽的余烬里,只余一丝冷冽的草木灰气。李承泽猛地睁开眼,浓密的睫羽在昏暗光线下剧烈地颤了颤。他极少在沈千里之前醒来,更少在晨光熹微前便毫无睡意。胸腔里那颗心,沉沉地、带着一种陌生的滞涩感跳动着,如同被浸了水的棉絮堵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细微的酸胀。
昨夜那些滚烫的、带着血腥与药草气息的纠缠,那些不容置疑的亲吻与拥抱,那些在黑暗中无声燃烧的、名为禁忌的火焰……如同最真实的梦魇,又如同最灼热的烙印,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枕畔。沈千里睡得很沉,鸦青的发丝凌乱地铺散在枕上,侧脸轮廓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唯有紧贴着他肩窝的额头和那无意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带着一种全然的、不容置疑的占有姿态。
李承泽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如同挪动一件易碎的瓷器般,将自己从那滚烫的怀抱中一点点抽离出来。指尖触碰到沈千里温热的手臂皮肤时,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让他动作微微一滞。他屏住呼吸,终于挣脱了那如同藤蔓般的禁锢,赤足踩上冰凉的金砖地面。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走到窗边小几旁,提起温在小炉上的青玉壶。指尖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壶嘴倾斜,温热的茶水注入素白瓷盏,袅袅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他苍白的侧脸。
他端起茶盏,指腹感受着温热的杯壁。目光落在窗外庭院里依旧浓重的夜色上,瞳孔却没有焦距。昨夜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轮转——那带着血腥气的吻,那滚烫的泪水,那绝望的祈求,那如同献祭般的痴迷……还有他自己……那沉沦的、带着巨大痛楚与隐秘欢愉的回应……
“咎由自取……甘之如饴……”
他无声地咀嚼着昨夜自己说出的那八个字,唇边缓缓勾起一个极浅、却带着巨大自嘲与苦涩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杯壁的温热仿佛变成了烙铁,烫得他指节微微发白。他猛地仰头,将微烫的茶水一饮而尽!水流滚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痛,却压不下心头那翻江倒海的混乱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恐惧的悸动。
“哥?”
一道带着浓重睡意、却瞬间染上巨大恐慌的嘶哑声音,如同惊雷般在身后炸响!
李承泽端着空杯的手猛地一颤!几滴残留的茶水溅出,落在微凉的手背上!他霍然转身!
沈千里不知何时已从床上坐起!鸦青的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膛。他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睡意,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却死死地盯着他,瞳孔剧烈收缩,眼底翻涌着巨大的、如同被遗弃在荒野般的恐慌与难以置信!他死死攥着身下的锦被,指节因用力而根根凸起,青筋暴凸!仿佛刚刚从一个最可怕的噩梦中惊醒!
“哥……”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全然的、巨大的不安,“我以为……哥不在……”
那声音里的恐慌如此真实,如此巨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李承泽心头所有的混乱与自嘲!他放下茶盏,几步走到床边。还未等他开口,沈千里已如同被惊醒的猛兽,猛地伸出手臂!带着巨大的力量和不容抗拒的急切,一把死死环抱住他的腰身!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勒断!滚烫的脸颊紧紧贴在他微凉的小腹上,贪婪地汲取着那真实存在的体温!
“哥……”那声音闷在他衣料里,带着巨大的委屈和后怕,如同失而复得的幼兽发出的呜咽。
李承泽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他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落在沈千里凌乱的发顶,安抚般地揉了揉。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纵容。
“大早上鬼叫什么?”他声音响起,带着点刚醒的沙哑鼻音,尾调微微上扬,刻意染上几分慵懒的责备,“嗯?”他微微俯身,指尖下滑,捧起沈千里那张写满恐慌和不安的脸。指腹带着温热的触感,在他微凉的脸颊上轻轻揉了揉,如同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猫,“睡懵了?”
沈千里仰着脸,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痴迷的、带着巨大依恋的亮光。他微微偏头,脸颊眷恋地蹭着李承泽温热的掌心,喉间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咕噜声。
“哥……”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我没……”
话音未落,他眼底那簇亮光骤然燃烧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渴求,他猛地仰起头,朝着李承泽微启的唇瓣凑了过去!动作迅疾而霸道!
李承泽瞳孔微缩!指尖瞬间发力!拇指和食指如同铁钳般,精准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掐住了沈千里的下颌两侧!力道之大,瞬间阻止了他凑近的动作!
“老实点。”李承泽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然而那语气深处,却分明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和……近乎娇纵的纵容。他指尖微微用力,迫使沈千里仰着脸,无法再靠近分毫。
沈千里被掐着下颌,被迫仰着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起巨大的委屈和不甘!他喉结剧烈滚动,发出不满的呜咽声。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随即又抬起,目光如同被主人呵斥的幼犬,带着全然的、湿漉漉的祈求,紧紧锁住李承泽的眼睛。他微微侧头,用脸颊更加用力地蹭着李承泽掐着他下颌的手心,动作带着巨大的依赖和一丝卑微的讨好。
“哥……”那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全然的委屈,“……”
李承泽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那点被冒犯的微恼瞬间被巨大的柔软取代。他指尖的力道微微松了几分,指腹在那紧实的下颌线条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随即,他松开手,指尖顺势滑下,带着点嫌弃的力道,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沈千里的脸颊。
“撒娇也没用。”李承泽直起身,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带着点疏离倦懒的调子,“我一会还要出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渐亮的天色,“不行。”
“不行”二字刚落,沈千里眼底那点委屈瞬间被一种更加执拗的、不容置疑的光芒取代!他猛地收紧环在李承泽腰间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对方重新拖回怀里!他仰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承泽,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全然的占有与不容拒绝的宣告:
“我陪哥出门!”
李承泽被他勒得微微蹙眉,却没有再挣扎。他垂眸,对上沈千里那双燃烧着不容置疑火焰的眼眸。那眼底翻涌的,是巨大的不安、全然的占有欲,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姿态。他沉默片刻,最终,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弧度。
“随你。”他淡淡吐出两个字,随即转身,走向妆台,“去梳洗。一身汗味。”
沈千里眼底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如同星辰炸裂般的亮光!他猛地从床上弹起,动作迅捷得如同扑食的猎豹!几步冲到李承泽身后,却又在触碰到对方衣角的瞬间,硬生生刹住脚步!他垂着手,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目光紧紧追随着李承泽的身影,眼底翻涌着巨大的满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幼兽般的雀跃。
李承泽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他苍白清瘦的脸庞和身后那道如同影子般伫立的高大身影。他拿起犀角梳,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缕垂落的发丝。镜中,沈千里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黏附在他身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全然的专注。
他微微侧头,目光透过铜镜,与镜中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盈满纯粹喜悦的眼眸短暂交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悄然掠过他微抿的唇角。
他放下梳子,指尖轻轻敲了敲妆台光滑的台面,声音带着点慵懒的命令:
“过来。”
“给哥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