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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寒症

暮雪照卿明

就在这绝望弥漫之际——

榻上蜷缩如冰坨的身影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短促如裂帛的气音!

一股截然不同的、极其诡异的热浪,毫无征兆地从她蜷缩的腹腔深处猛地炸开!

像是一点火星骤然被风吹成了燎原的烈火!那火猛烈、霸道、蛮不讲理地顺着冻结的血管经脉狂突猛进!

前一瞬还冰冷刺骨、青灰死气的面孔,转瞬间被骤然升腾的红潮吞噬!那红潮来得极其凶猛,如同沸油泼上了残雪!

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痛苦地转动;额头上、颈窝处,瞬间渗出大颗大颗滚烫的汗珠,几乎冒着白汽!

细密的汗珠争先恐后地涌出,迅速浸湿了鬓角的碎发,又沿着额角滑下,在那遍布灰尘污痕的脸颊上冲出几道湿漉漉的、狼狈不堪的泥沟。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饱含痛楚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挤出,比之前的破碎气音更具冲击力。

身体绷紧,弓起的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床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细瘦的手指痉挛般地死死抓住了身下那冰冷、坚硬的床板,指甲在朽木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原本抽搐的身体不再仅仅是因寒冷而抖,更像是被架在无形的火刑架上炙烤,每一寸皮肉都在被高温灼痛、灼裂!体内那两股截然相反的酷刑——极寒的穿凿与燎原的炙烤——将她撕扯得几乎魂飞魄散!

“热……烧起来了……” 沈忠按在她滚烫额头的手像被烙铁烫到,猛地弹开!他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冰火地狱般的景象!这急转直下的恶寒高热,分明是索命的征兆!

他声音抖得像秋末的蝉翼,“烧了……怎么又烧起来了?!” 无措中,他猛地看到苏玉脖颈处被高热和汗水浸透、牢牢粘在皮肤上的一条细线——是她随身荷包的破旧挂绳!

那条线,脏兮兮的,几近断裂。

一丝不合时宜的念头,像被这高热熏腾起的雾气,模糊地掠过他惊恐混乱的脑海——当初检查她随身物品时,这荷包……内衬夹层里那点薄薄的草药碎屑……难道……?

“阿哥……别……”

一声极其微弱的、近乎耳语般的呓语,混杂在苏玉痛苦痉挛的抽气声中,从她滚烫烧红的唇间逸出。

轻得像雪沫落地。

含混不清。

那声轻若游丝的呓语,像一缕带着血腥味的寒风,猝然刮过死寂狼藉的西厢。字字剐在房内三人的耳膜上。

沈忠端着一碗刚用滚水化开、还冒着刺鼻白气的黑稠药汁,手臂猛地僵在半空。浑

浊的老眼骤然紧缩,惊骇几乎要冲破褶皱的眼皮迸出来!阿哥?这个倒在雪地里、自称无依无靠的孤女,哪里来的阿哥?!

那破碎的字缝里挤出的绝望哀求,分明是被逼到深渊尽头、对着至亲骨血的泣血呼唤!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粗瓷碗烫得他皮肉剧痛也浑然不觉,只惊惧地望向床上那团在冰火地狱里挣命的身影——那张烧得通红、汗泪血泥纵横的脸。

此刻扭曲着一种深重的、无法言说的痛楚,与平日里那个泼墨闯祸、偷吃蜂蜜糖的“苏玉”判若云泥。

就在这万籁俱静、连沈忠惊惧的呼吸都停滞的瞬间——

门口破碎的空间,再次被一道高大、玄黑的沉默剪影填满。

沈逸。

他回来了。悄无声息,踏着风雪。

墨青色的大氅肩头落满了新雪,沉甸甸地压着。窄刀垂在身侧,刃口上沾染的血痕似乎更加粘稠暗沉,在室内昏黄跳跃的油灯下,幽幽反着光。

那张惯常冰封的俊美脸庞上,此刻凝着一层比门外雪原更冷的薄霜。

他的视线,先在沈忠那张因惊骇而失血的脸庞上冷冷扫过,最终,如同两柄精准锁定的寒刃,落回那张在床榻上痛苦辗转、呓语不绝的面孔上。

“药放下。”声音不高,却像碎冰在青石上拖过,字字砸在沈忠心尖。没有询问病况,没有多余的情感流露,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忠如梦初醒,双手兀自发颤,慌忙将滚烫的药碗搁在旁边的矮几上,碗底磕碰发出一声脆响。

碗中药汁剧烈晃荡,扑出几滴浓黑的、如同凝固墨汁的苦涩药汁,溅在陈旧漆黑的桌面,晕开几点肮脏的湿迹。

“爷……姑娘她……寒症高热并发,怕是……怕是……”沈忠喉咙发干,声音嘶哑破碎,惊魂未定又夹杂着老仆的本能忧虑,后半句看着那张烧得通红的脸,哽在了喉咙里。

沈逸没有看他,目光始终钉在苏玉身上。他向前一步,靠近床沿。

他的动作并不轻柔。修长、指节分明,骨节处似乎还残留着搏杀后细微擦痕和冻结的血迹的手,没有任何铺垫——极其直接地探向她滚烫的额头!

肌肤相触的瞬间,苏玉烧灼的皮肤在他冰冷的手掌下猛地一缩!像是被烙铁灼伤!

苏玉在剧烈的颠簸中,似乎被这只冰冷的手激得痛苦加剧。

她身体猛地弓起又塌陷,头无力地偏转,一缕被汗水浸透的黑发黏在滚烫的脸上,喉间滚动着破碎的音节:“……冰……好多的冰……阿哥……血……不要……” 混乱不堪的词句,掺杂着撕裂般的痛苦喘息。

沈逸的指尖,在她额角滚烫的汗珠上短暂停留。那冰凉的触感,与烧灼的温度形成尖锐的对比。

他没有抚慰,没有抽回,仿佛只是在感受那属于生命最后的、剧烈的挣扎。

他的视线,却如同穿透薄雾的鹰隼,锐利地落在她无意识摆动、指缝间残留着新鲜黑泥和细微擦破血痕的手指上,再缓缓上移,划过她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头、紧闭双眼下颤动的睫毛、最终,定格在她那因高热和呓语而微张的唇上。

那唇色,原本被烧得滚烫艳红,此刻嘴角却渗出了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汗水冲淡的……粉红色泡沫!

沈砚的眼神骤然一凝!冰封般的眸底,有什么极其锐利的东西瞬间掠过,快得如同流星划过永冻的极夜!那是一种极致的冷锐洞察,一种发现猎物流血时本能的锁定!

“水!”

他猛地抽回手,那冰冷的命令如同刀锋劈开沉闷的空气。

沈忠一个激灵,几乎手脚并用地扑向水盆架,手忙脚乱地拿起粗麻巾浸入冰冷的水里,水花四溅。

“帕子。”沈逸的声音更冷更沉,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紧迫感。

沈忠拧了半干的冷帕递过去,手依旧抖着。他看见沈逸飞快地用那冰冷的湿帕一角,极其用力地、几乎是擦拭血迹般粗暴地擦去苏玉嘴角那点被忽略的粉红泡沫。

那动作,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温柔,更像是在清理现场证物!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被擦拭后略显苍白的唇畔,又倏地移向苏玉痛苦翻动的脸,像是在飞速印证某个极其关键的猜测!

“……冰棱……碎了……” 苏玉的呓语被这粗暴的动作刺激,更加含糊不清,气息更加急促虚弱。

沈逸捏着那沾染了一点可疑痕迹的湿帕,指尖用力到发白。

他盯着帕子上那几乎看不见的、被擦拭掉的淡痕,又抬眼看向床上那张烧得如同火炭、在痛苦中扭曲的脸。

阿——哥。

冰棱。

碎。

血。

指缝里的墙泥。

这些零碎的符号,如同散落在雪地上的诡异印记。他那颗冰封之下高速运转的大脑,瞬间将它们串连、重构、推演!

一股无形的、比这西厢更深的寒意,骤然从他挺拔的脊背上弥漫开来。

之前所有的疑点——画作下的卷宗、砚台中的冰纹铜印、她打翻砚台的时机、此刻指缝的新鲜黑泥、这反常的、如同诅咒般急剧爆发的寒热之症、还有这最致命的“阿哥”二字。

这根本不是什么孤女的急症!这是毒!一种以寒毒为引、点燃心火、熬干精血的秘毒!它在焚烧她的生机,并在这临死的癫狂中,撕开她最深、最不想暴露的伤口!

沈逸猛地站直身体。他周身弥漫的那股冰冷杀意尚未完全退去,却又被一种更沉重的、如同看着猎物在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垂死挣扎的、冰冷的审视所覆盖。

“不是寒症。”四个字,从他薄唇间冷冷迸出。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钉在沈忠因惊惧而煞白的脸上。“是【碎心焚】,三日为限。”

沈忠倒抽一口凉气!“碎……碎心焚?!”老管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

身为沈府管家,他自然听说过这阴毒至极的前朝宫廷秘药!中者三日必死,寒热交替熬干心脉,死状极其惨烈!“……怎……怎么可能……她……她怎么会……”他语无伦次,目光惊恐地在苏玉身上逡巡,又难以置信地望向沈逸。

沈逸没有解释。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回床上。苏玉的抽搐似乎减弱了,但那绝不是好转!那是油尽灯枯前骤然的死寂!

阿哥?那个在“冰棱破碎”的呓语里被哀求的对象?

他缓缓俯身,逼近那张因高烧褪去而即将被灰败吞噬的面孔。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呼出气息中那股死亡逼近的腐朽味道。

“阿哥在哪里?”声音压低,如同冰冷的蛇信钻进她混乱一片的意识边缘,带着一种催命符般的尖锐和不容回避的逼迫感,“雪砚,碎了哪个地方的冰?”

“雪砚”——这两个字被他咬得极冷、极重,带着铁锈般的腥气,裹挟着滴血刀锋的威压,猛地刺入她混沌一片的脑髓!

她在昏沉剧痛的深渊里挣扎,可“雪砚”一词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烙印上!

“呃——嗬!”

苏玉烧红的脸上骤然掠过一层死灰!极致的惊惧引爆了体内焚煮的高热。

她整个人如同抽去了所有骨头的布偶,颓然瘫软下去。

滚烫的头颅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枕上,发出沉闷的轻响。狂乱的痉挛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极其微弱、间隔变长的抽气。

脸上的红潮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消退,皮肤迅速显出一种不祥的蜡白,嘴唇最后一丝残余的血色也消失殆尽,唯有眼角滚落的两行滚烫泪痕迅速冰凉,冲开了墨污,留下两道凄惶的水线。连那点粉红的血沫也不见了。

像一盏熬干了最后一点灯油的风中残烛,火苗骤然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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