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白柯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木屑混着蛛网扑面而来。叶安安紧随其后踉跄冲出,火把在她手中剧烈摇晃,将身后涌来的幼蛛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张博恒被夜枭拽着后领拖到街上,踉跄几步才站稳,刚要喘口气,目光便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街道两侧的房屋如同蛰伏的巨兽,黑洞洞的窗口里立满了人影。那些本该沉睡的村民此刻都站在门口,男女老少无一例外,每个人都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双臂自然下垂,脚踝处缠绕的蛛网在血月下发着银光。他们的眼球浑浊如死水,瞳孔被灰白色的翳膜彻底吞噬,与方才那位老妪如出一辙。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博恒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他注意到村民们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指甲缝里塞满了潮湿的泥土,仿佛刚从地底爬出来。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表情——嘴角咧开僵硬的弧度,既不像笑也不像哭,涎水顺着下巴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叶安安举着火把缓缓后退,火焰照亮了最近一位农妇的脸。那张脸上布满细密的蛛网状血管,眼球在眼窝里微微颤动,像是有活物在皮下蠕动。“他们不对劲,”她低声道,握匕首的手沁出冷汗,“这些人……恐怕已经不是活人了。”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村民突然动了。他迈出的步伐拖沓而机械,脚底板在石板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与老妪方才的脚步声如出一辙。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整条街道的村民如同被按下启动键的木偶,齐刷刷地朝他们涌来。他们的动作缓慢却执着,张开的双臂保持着诡异的弧度,指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跑!”夜枭低喝一声,长剑在身侧划出半圆。他刚要上前开路,却见左侧巷口突然冲出十几个孩童,这些孩子的眼睛同样被白翳覆盖,嘴里发出咯咯的怪笑,手里攥着锈迹斑斑的镰刀,冲在最前面的男孩甚至还拖着半截断裂的蜘蛛腿。
众人立刻转身狂奔,张博恒跑得最快,却在街角猛地刹住脚步——前方的路被一群身着寿衣的老者堵住了。那些老者手持拐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拐杖顶端的铜球,铜球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在血月下泛着暗红的光。他们的寿衣上沾满湿滑的黏液,布料下隐约可见蠕动的凸起,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物在皮下穿行。
“这边!”白柯拽着叶安安拐进右侧的窄巷,火把的光芒在巷壁上跳跃,映出两侧斑驳的墙皮。墙缝里塞满了灰白色的卵囊,那些卵囊半透明如琥珀,里面蜷缩着形似蜘蛛的幼体,正在缓慢地蠕动。
村民们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潮水般围拢。他们的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像是无数根砂纸在同时摩擦,混合成令人头皮发麻的杂音。叶安安回头瞥了一眼,心脏骤然缩紧——冲在最前面的农妇不知何时扑倒在地,正以四肢着地的姿势快速爬行,关节发出脱臼般的咔嗒声,速度竟比奔跑时快了数倍。
“这样下去会被包围的!”张博恒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回头望去,只见农妇的指甲已经深深抠进石板缝隙,十个指关节全部反向扭曲,青灰色的皮肤下青筋暴起如蛛网。
就在农妇扑到眼前的瞬间,一道金光突然从斜刺里射来。阎烛不知何时停下脚步,折扇“唰”地展开,扇骨上的金丝细线如活蛇般窜出,精准地缠上农妇的脖颈。他手腕轻转,丝线瞬间勒入对方皮肤,却没见血渗出,反而拉出一缕灰黑色的雾气。农妇的动作猛地僵住,眼球在白翳下剧烈滚动,发出嗬嗬的怪响。
“不想死就别停下!”阎烛低喝着拽回丝线,丝线末端沾着几粒芝麻大小的银色虫卵,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他指尖微动,藏在袖口的傀儡突然弹出,青铜铸就的机械臂抓住张博恒的后领,将他硬生生拽了起来。
众人顺着窄巷狂奔,两侧的房屋里不断有村民破窗而出。一个裹着襁褓的婴儿掉落在地,却以不符合常理的角度扭曲着身体爬来,它的嘴里没有乳牙,而是两排细密的倒刺,涎水落在地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叶安安闭着眼挥刀砍去,刀刃切开襁褓的瞬间,里面突然爆出一团黑雾,数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从黑雾中飞出,扑向她的面门。
“小心!”白柯用火把横扫,火焰瞬间吞噬了那些小蜘蛛,空气中弥漫开焦糊的腥臭。他注意到黑雾散去后,襁褓里只剩下一具干瘪的婴儿骸骨,骸骨的胸腔里塞满了白色的卵囊。
村民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他们如同潮水般从两侧的巷口涌来,堵住了所有退路。最前面的老者突然张开嘴,从喉咙深处吐出一团粘稠的白丝,白丝在空中划过弧线,精准地缠住了张博恒的脚踝。他顿时重心不稳,再次摔倒在地,眼看就要被涌上来的村民淹没。
“阎烛!”夜枭的长剑劈开迎面扑来的两个村民,剑锋划过他们的脖颈时,没有鲜血喷出,只有更多的白丝和灰雾涌出来。他焦急地看向阎烛,却见对方正盯着村民脚踝处的蛛网标记,嘴角挂着若有所思的笑。
“急什么?”阎烛突然收起折扇,双手在胸前结出复杂的印诀。藏在暗处的傀儡们同时发出刺耳的齿轮转动声,数百根金丝细线从四面八方窜出,如同织网的蜘蛛般在空中交织。“看好了,这才是傀儡术的真正用法。”
随着他一声低喝,那些金丝细线突然绷直,精准地刺入每个村民的后颈。村民们的动作瞬间凝固,保持着扑跃的姿势僵在原地,眼球在白翳下疯狂转动,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阎烛缓步走到被缠住脚踝的老者面前,指尖轻轻触碰对方脚踝的蛛网——那些蛛丝竟像是活物般蠕动起来,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手臂,在皮肤表面勾勒出诡异的符文。
“果然是血蛛蛊,”他轻笑一声,手腕翻转,金丝细线突然收紧,“这些村民早就被当成了宿主。血月之夜,正是蛊虫成熟的时候。”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被丝线缠住的村民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们的皮肤下鼓起一个个游走的包块,仿佛有无数蜘蛛在皮下穿行。老者的嘴被强行撑开,一只巴掌大小的灰蜘蛛从他喉咙里爬出来,刚落地就被金丝细线钉在地上,腿足抽搐着死去,尸体很快化为一滩黑血。
“快走!”阎烛收回丝线,那些村民的身体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终化为一堆堆裹着衣物的白骨,骨缝里爬满了细小的蜘蛛尸体。“这些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家伙还在后面。”
众人不敢耽搁,跟着他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张博恒一瘸一拐地跑着,脚踝被蛛丝缠住的地方传来阵阵灼痛,他低头看去,只见皮肤表面浮现出淡淡的蛛网状红痕。“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喘着粗气问,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恐惧。
“血蛛蛊,”阎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用活人培育的蛊虫,以宿主的精血为食,血月之夜破体而出。看来这个村子,藏着一个养蛊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侧房屋墙缝里的卵囊,“而且养的还不少。”
白柯突然停下脚步,举着火把望向巷子深处。那里矗立着一座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宅院,朱漆大门上挂着两盏褪色的红灯笼,灯笼里没有烛火,却泛着幽幽的绿光。门楣上悬挂的匾额写着“蛛仙祠”三个大字,字迹扭曲如蛇,墨色中透着暗红,仿佛用鲜血写成。
“那是什么地方?”叶安安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注意到祠堂的墙是用糯米混合着朱砂砌成的,墙角爬满了暗红色的藤蔓,藤蔓的叶片形状竟与蜘蛛的螯肢一模一样。
阎烛的脸色第一次变得凝重:“祠堂。通常是村子的禁地,也是……养蛊人的巢穴。”他的傀儡突然发出急促的咔嗒声,指向祠堂紧闭的大门——门缝里渗出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如同血液般顺着门轴缓缓流淌,在青石板上汇聚成细小的溪流。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密集的沙沙声。众人回头,只见更多的村民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露出皮下蠕动的白色虫体。最前面的几人腹腔破开一个大洞,数十只灰蜘蛛从里面爬出来,在地上织出密密麻麻的蛛网,挡住了退路。
“看来我们没得选了。”夜枭握紧长剑,剑尖指向祠堂大门,“要么进去,要么被这些东西分食。”
张博恒看着那些不断逼近的村民和蜘蛛,咬了咬牙:“妈的,拼了!进去还有一线生机!”
阎烛推了推眼镜,嘴角重新勾起笑容:“正合我意。我倒要看看,这祠堂里藏着什么有趣的东西。”他挥手放出数只青铜傀儡,傀儡举着盾牌冲向村民,为众人开路。
叶安安深吸一口气,握紧匕首率先冲向祠堂大门。火把的光芒照亮门环上雕刻的蜘蛛图案,那些蜘蛛的眼睛竟是用红宝石镶嵌而成,在血月下泛着妖异的红光。她用力推开大门,一股混合着血腥与檀香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门内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祠堂正中央供奉的并非神像,而是一只足有车轮大小的巨型蜘蛛标本。这只蜘蛛通体雪白,八只脚爪上镶嵌着金银珠宝,腹部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甲壳,甲壳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与村民脚踝的蛛网标记如出一辙。蜘蛛标本的下方跪着数十个稻草人,每个稻草人都穿着村民的衣物,心口插着锈迹斑斑的铁针,针尾缠绕着黑色的发丝。
“这是……血蛛神?”白柯认出了标本底座上刻着的古老文字,那是一种早已失传的蛮族文字,他曾在墓穴的壁画上见过类似的符号,“这些人……竟然在供奉蜘蛛?”
叶安安的目光被供桌下的东西吸引——那里堆放着数十个陶罐,每个陶罐上都贴着黄色的符箓,符箓边缘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其中一个陶罐的符箓已经脱落,罐口爬满了细小的蜘蛛腿,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抓挠声。
“小心点,”阎烛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他的金丝细线无风自动,“这里的邪气,比外面重十倍。”
话音未落,祠堂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钟鸣。那钟声沉闷而诡异,不似铜钟,反倒像是用骨头敲击而成。随着钟声响起,所有稻草人突然摇晃起来,它们的头颅缓缓转动,空洞的眼眶对准了众人,嘴角竟咧开与村民们如出一辙的诡异弧度。
供桌下的陶罐开始剧烈震动,符箓一张张脱落,无数只灰蜘蛛从罐口涌出,在地面上织出银色的蛛网。那只雪白的蜘蛛标本突然动了——它的复眼亮起猩红的光芒,口器张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獠牙,腹部的甲壳缓缓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无数只幼蛛。
“看来我们找到正主了。”夜枭长剑出鞘,寒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准备战斗。”
白柯将叶安安护在身后,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张博恒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尽管双腿还在发抖,眼神却多了几分决绝。阎烛的折扇“唰”地合上,金丝细线在他指尖游走,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祠堂外的血月越发猩红,仿佛预示着这场恶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