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梧桐叶泛着青黄,边缘被秋阳烤出细密的焦边,在风里打着旋儿,如同被揉皱的旧信笺,轻轻落在斑驳的走廊地面。林雾抱着厚厚的物理竞赛习题集,像是抱着一摞易碎的玻璃,小心翼翼地贴着走廊那面爬满裂痕的砖墙挪动步子。她总爱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连影子都畏畏缩缩地贴在墙根,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庇护所,生怕稍不留意就会惊扰了旁人。帆布鞋碾过满地跳跃的光影,像是踩碎了无数支离破碎的梦,发出细碎而又寂寞的声响。
转角处的碰撞来得毫无预兆,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沈砚抱着篮球从楼梯间冲出,黑色护腕还在往下滴水,水珠顺着白校服的袖口蜿蜒而下,在布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林雾被撞得踉跄后退,手中的书本如同受惊的白鸽,扑棱棱地四散纷飞,哗啦啦地洒落在马赛克瓷砖地面上。她慌乱蹲下身捡拾,发顶却突然撞上一片冰凉——是沈砚垂落的手背,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捏起她的错题本,指尖还残留着篮球皮革的温度。
男生单膝跪在地上,阳光透过走廊的格栅窗,在他侧脸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仿佛一幅冷峻的素描。他睫毛投下的扇形阴影里,琥珀色瞳孔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泛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腕间的护腕沾着细碎草屑,随着翻动本子的动作轻轻晃荡,露出小臂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昭示着他作为体育特长生的力量与活力。
“第三题的受力分析错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冰镇汽水般的清冽,又像是裹着一层薄霜,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后退。林雾伸手去夺本子,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掌心的薄茧,那是长期训练留下的印记。沈砚却像触电般迅速缩回手,从校服口袋掏出银色包装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刚才触碰的地方,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近乎刻薄,仿佛林雾的触碰是什么污秽之物。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雪松香水漫过来,刺得她鼻腔发酸,眼眶也微微发热。
“我叫沈砚,新转来的。”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风,校服下摆扬起又落下,如同他转瞬即逝的停留。“以后走路看着点。”话音未落,他已转身离开,黑色篮球鞋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寂静的走廊里敲响一记警钟。林雾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后颈还残留着他袖口掠过的凉意,像被雪水浇透的薄冰,久久无法消散。
放学时分,夕阳把校门口的香樟树染成蜜色,树影在地面上摇曳生姿。林雾攥着书包带低头往前走,帆布鞋尖踢着路上的石子,百无聊赖地数着步数。忽然,一阵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雪松香味,她下意识地抬头,正撞见沈砚倚着黑色自行车擦拭车把。他戴着白色棉布手套,酒精棉片在金属车把上来回滑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
“你的解题思路太绕了。”他头也不抬,镜片后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她脸上,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努力与笨拙。“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是物理学习的大忌。”不等林雾反驳,一本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已经塞进她怀里,纸页间还夹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边缘卷曲,像是一段被风干的记忆。“周末上午十点,市图书馆三楼。”他扯下手套塞进裤兜,动作带着漫不经心的傲慢,仿佛这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施舍,“迟到十分钟,我就走人。”
林雾抱着笔记站在原地,看着沈砚跨上自行车,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角,夕阳把笔记本上的字迹照得发亮,那些用红笔标注的重点公式旁,歪歪扭扭画着嘲讽的小箭头,像是对她学习方式的无声嘲笑。风卷起她耳边的碎发,恍惚间,雪松香水的味道又萦绕在鼻尖,清冷却又让人莫名心悸,如同她此刻纷乱而又复杂的心情,在心底掀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