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窗帘缝里漏进一缕微光,刚好落在江哲蹑手蹑脚的影子上。他脱鞋时碰倒了鞋柜旁的拖鞋,塑料底擦过地板的轻响,像根细针挑破了卧室的寂静。林雾睁开眼时,正看见他后背沾着片梧桐叶,大概是从楼下草坪捡荧光石时蹭到的,叶尖还挂着颗晶莹的露水,在床头灯底下闪了闪,像他睫毛上未落的星子
“楼下保安说孩子们白天在玩荧光石,”他把玻璃罐举得离她近些,罐底铺着层细沙,是他特意从江边装来的,荧光石在沙上投下细碎的蓝影,“晃一晃就更亮。”他手腕轻轻一抖,罐子里的星星真的像活过来似的,蓝幽幽的光在玻璃壁上流淌,倒让她想起高三那个停电的晚自习,沈砚偷偷在她桌肚里塞了支荧光笔,笔杆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星星,说“怕你看不见做题”
江哲踩着凳子往天花板粘荧光石时,睡衣后背蹭到墙灰,露出块浅浅的印子。林雾忽然想起他总说自己笨手笨脚,当年在实验室连试管都拿不稳,此刻却用镊子夹着荧光石调整角度,鼻尖快贴到天花板上。“左边第三颗再往右挪半厘米,”她从背后环住他的腰,隔着睡衣摸到他腰侧的弧度,是常年陪母亲揉面揉出的温软线条,“这样就和猎户座腰带对齐了。”
月光石项链扣在颈间时,林雾低头看它在锁骨处泛着柔光,忽然发现石面上有极细的纹路,像她名字里的“雾”字被揉碎了藏进去。“老匠人说这叫‘月光吻’,”江哲的指尖划过她颈侧,带着刚洗过的薄荷香,“阴天是奶白色,晴天会透出淡蓝,就像……”他卡了壳,耳尖红得更厉害,“就像你有时候哭有时候笑的样子。”
她忽然想起沈砚送的银质星星吊坠总在冬天硌得锁骨疼,而这枚月光石贴着皮肤,温温的像块被手心焐热的玉。床头柜上的高中日记本被风吹得哗啦响,停在某页——那里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江哲当年在图书馆借她《物理题解》时夹的,上面用红笔圈出她常错的题型,旁边画了只举着放大镜的小熊,熊肚子上写着“别怕,我会”
第二天电梯里,沈砚的太太递来的毛衣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星星纽扣蹭在手心发酥。“小宝说要给阿姨的宝宝当哥哥,”对方指尖划过毛衣下摆的抽绳,“昨天拿着你送的星星吊坠睡觉,说要等弟弟妹妹出生,教他们认猎户座。”林雾忽然想起自己少女时总怕毛衣起球,沈砚曾用粘毛器替她滚了整整一袋毛絮,而此刻她摸着这柔软的针脚,竟开始盘算要在袖口加圈蕾丝,像给星星围了层光晕
江哲发来的饺子照片里,那颗星星形状的饺子歪着脑袋,边缘捏得像锯齿。她回了个“贪吃猫”的表情包,却想起昨晚他蹲在厨房,把面团搓成条时差点摔了擀面杖,嘴里还念叨着“要捏得比沈砚送的银星星好看”。实习生小陈路过她工位时笑:“林姐,你手机屏保换啦?”她低头看,是昨晚拍的天花板,荧光石在暗夜里铺成小银河,江哲的半边脸凑在旁边,睫毛上沾着点胶水,像只偷喝了银河的猫
文具店老板娘用牛皮纸袋装星空贴纸时,忽然说:“上次那个先生来买过同款,说要贴在给太太的便当盒上。”林雾捏着贴纸边缘的金粉,忽然想起今早打开便当盒,里面的煎蛋被切成了星星形状,蛋黄流心时像把阳光揉碎在米饭上。手账上的银河贴纸旁,她补了行小字:“月光不会和星光争辉,它知道自己该照亮谁的路。”
车过天文台后巷时,老梧桐树的影子在车窗上晃。江哲停下车,拉着她去看树干上的刻痕。“雾”和“砚”两个字被岁月磨成了浅坑,像被月光填平了大半,而旁边两个爱心刻得深深的,里面还嵌着两粒小石子,是江哲特意从江边捡的鹅卵石。“这样下雨也冲不掉,”他指尖戳了戳爱心的尖角,“就像……就像我对你的心。”
林雾忽然蹲下身,发现树洞里塞着个玻璃罐,里面是十几颗褪色的星星糖纸,是她高中时总爱丢的那种。“去年清理树洞时发现的,”江哲挠挠头,“猜是你丢的,就捡起来收着了。”她想起自己当年总嫌星星糖太甜,沈砚却每次都买两袋,说“甜的能盖过错题的苦”,而此刻这些皱巴巴的糖纸在罐子里闪着微光,像串被时光收起来的省略号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老歌唱到“星光不负赶路人”。江哲忽然把音量调小:“其实我抄你的错题本时,总在想——要是能早点告诉你,我也懂那些公式就好了。”林雾转头看他,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像当年天文台望远镜里忽明忽暗的星。她忽然伸手,把他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摸到他耳垂上的温度,比任何星光都更灼人
车后座的星空手账被晚风掀开,江哲画的小太阳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娟秀的字,是林雾补的:“原来太阳一直都在,只是我以前总盯着星星看。”车驶过黄浦江时,她打开天窗,桂花香混着江风扑进来,月光石吊坠在颈间晃出细碎的光,像把银河戴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