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东宫家宴后，萧承翊对苏曼卿的态度愈发明显。不仅时常遣人送来些新奇玩意儿，甚至在朝堂上，也会有意无意地维护相府——有官员弹劾相府门生办事不力，他当场以“初复旧职，难免生疏”为由挡了回去。
京中渐渐有了流言，说太子属意相府嫡女，待尘埃落定便要请旨赐婚。
苏曼卿听着春桃转述这些传闻，只淡淡一笑。她清楚，萧承翊的示好，一半是念及母亲与他母妃的旧情，另一半，仍是对她的试探与拉拢。相府虽刚复起，却在文官集团中根基深厚，他监国需得这股力量支持。
这日傍晚，东宫再次递来帖子，邀苏曼卿赴宴，理由是“新得一批西域佳酿，想请妹妹共品”。
苏曼卿望着帖子上遒劲的字迹，沉吟片刻，还是决定赴约。她需要更清楚萧承翊的底线，也想看看，他对自己的“特殊”，究竟有几分真心。
入夜后的东宫，褪去了白日的肃穆，多了几分静谧。偏殿里燃着暖炉，西域葡萄酿的甜香混着松木香，驱散了秋夜的凉意。
萧承翊没穿朝服，只着一件月白锦袍，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些温润。见她进来，他亲自起身斟酒：“尝尝这个，据说在西域，要埋在雪地里三年才开封。”
琥珀色的酒液入喉，带着微酸的甜，暖意顺着喉咙一路淌到心底。苏曼卿放下酒杯，笑道：“确实是好酒。”
“比起你们相府的青梅酿如何？”萧承翊挑眉。
“各有风味。”苏曼卿想起原主记忆里，母亲每年都会亲手酿青梅酿，埋在树下，说是要等她出嫁时当嫁妆，“只是青梅酿更像故人味。”
萧承翊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柔和了些：“我母妃也爱喝青梅酿，可惜后来……”他没再说下去，只又给她斟了杯酒，“你母亲的遗物，都整理好了？”
“嗯，多谢太子哥哥费心。”
“那封信，你看了？”他问的是母亲写给其母妃的那封未寄信。
苏曼卿点头：“看了。”
“她们当年，是真的要好。”萧承翊望着跳动的烛火，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小时候常去相府，你母亲总把你架在脖子上，你却揪着我的玉佩不放，哭着喊着要当太子妃。”
苏曼卿一愣，原主的记忆里竟没有这段。她想象着那个场景，忍不住笑了：“原来我小时候这么不知羞。”
“不是不知羞，是天真。”萧承翊看着她，眼底映着烛火，亮得惊人，“那时候的你，眼里只有欢喜，没有算计。”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了苏曼卿一下。她这些日子步步为营，算计人心，早已忘了“天真”是什么滋味。
“人总是要长大的。”她避开他的目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意渐渐上头，脸颊泛起薄红。萧承翊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你看，今晚的月亮很圆。”
苏曼卿走过去，抬头望去。一轮满月悬在夜空，清辉洒满庭院，连檐角的铜铃都泛着银光。
“我母妃说，月圆之夜许愿最灵验。”萧承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你有什么愿望？”
苏曼卿的心莫名一跳，脱口而出：“愿国泰民安，相府安稳。”
这是她此刻最真切的想法——任务完成，她便能离开，留下一个安稳的结局，已是最好。
萧承翊转头看她，目光深邃：“那你自己呢？不想求一段良缘？”
苏曼卿的心跳漏了一拍，借着酒意笑道：“良缘天定，强求不得。”
他沉默片刻，忽然抬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一片落雪——不知何时，竟飘起了细雪。他的指尖微凉，触到她的发丝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空气里弥漫着微妙的寂静，只有雪粒落在窗棂上的轻响。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苏曼卿率先回神，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萧承翊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温度：“我送你。”
马车行驶在雪夜里，苏曼卿掀开车帘，望着东宫的灯火渐渐远去，心里竟有些乱。萧承翊的温柔太过真实，让她几乎要忘了这只是一场任务。
【系统007：警告！宿主情绪波动异常，请保持清醒！】
机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异样——她是来完成任务的，不能动情。
回到相府，刚下车，就看到谢临渊站在门廊下，披着件黑色斗篷，雪花落满肩头，像一尊冰雕。
“谢公公深夜到访，有何要事？”苏曼卿拢了拢披风。
谢临渊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又看了看她鬓边那支萧承翊送的赤金步摇，忽然笑了：“咱家来提醒苏小姐，太子的温柔，是最烈的酒，喝多了，容易醉。”
苏曼卿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公公多虑了。”
“是吗？”谢临渊走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那咱家再告诉你一件事——当年你母亲的死，未必只是李嵩一人所为。萧承翊的母妃，或许也脱不了干系。”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苏曼卿心头的暖意。
谢临渊没再多说，转身消失在风雪里。
苏曼卿站在雪地里，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寒意刺骨。
原来那些看似温情的过往背后，还藏着这样的隐秘。
这场棋局，果然比她想象的更复杂。而她的心防，似乎在刚才那片刻的温柔里，悄然裂开了一道缝。
雪越下越大，掩盖了来时的脚印，也仿佛要掩盖那些尚未揭开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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