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青从忘忧茶馆回来时，暮色已漫过墙头。阿竹捧着一盏热茶进来，低声道：“小姐，谢先生派人来说，礼部侍郎的家仆傍晚鬼鬼祟祟去了西境军粮的囤放点，估计今夜就要动手脚。”
“知道了。”苏曼青接过茶盏，指尖贴着温热的杯壁，“让谢临舟盯紧些，别真让他们把沙子掺进去——咱们要的是‘证据’，不是‘祸事’。”
阿竹应声退下，她却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写了几行字。墨迹未干，就见管家婆匆匆进来：“小姐，东宫又来人了，说沈公子抄《男诫》时晕过去了，请您……”
“晕了？”苏曼青笔尖一顿，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凤宁罚沈清辞抄书，本就是做给她看的，如今“晕了”，无非是想试探她的反应——若她急着去探望，便是“贼心不死”；若不去，又显得“冷血无情”。
“备一份安神汤，再把昨日温玉留下的化瘀膏带上。”苏曼青放下笔，语气平淡，“我不去东宫，让阿竹亲自送去，就说……听闻沈公子不适，这点东西略尽心意，不敢叨扰。”
既表了“关切”，又守住了分寸，堵死了凤宁想挑刺的由头。
阿竹去后没多久，就带回了消息：“沈公子是被气晕的。皇太女见他抄书心不在焉，就把他的砚台摔了，还说……说他心里装着别人，不配待在东宫。”
“意料之中。”苏曼青将写好的素笺折成小巧的纸鹤，递给另一个心腹侍女，“把这个送去给忘忧茶馆的慕容珩先生，告诉他，该收网了。”
侍女领命而去，苏曼青重新拿起笔，在刚才那张素笺上补了一句，才让管家婆送去给温玉——纸上写的是：“按昨日的方子，加一味‘闹羊花’，取少量，能让人腹泻不止，却不伤根本。”
温玉虽是医者仁心，但对付凤宁那群不顾士兵性命的党羽，这点“教训”不算过分。
夜色渐深，镇国公府的书房还亮着灯。苏曼青铺开西境的舆图，指尖划过几个军粮囤放的据点，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凤宁想借军粮扳倒镇国公府，那她就先让凤宁的人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
三更时分，阿竹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小姐，成了！谢先生说，慕容珩先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都察院的御史恰好‘路过’军粮囤放点，撞见礼部侍郎的家仆在往粮袋里掺沙子！”
“哦？”苏曼青抬眼，“御史没当场抓人？”
“没有，慕容珩先生似乎跟御史递了话，御史只悄悄记下了那几个家仆的模样，说是‘明日早朝再参奏’。”阿竹笑道，“谢先生说，这是要打凤宁一个措手不及。”
苏曼青点头。慕容珩这步棋走得妙——连夜抓人，凤宁或许能找借口搪塞；留到早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参奏，看她还怎么狡辩。
“还有，”阿竹补充道，“温玉小先生按您的吩咐，把加了料的‘泻立停’混进了那几个家仆的晚饭里，此刻估计正……”
“做得好。”苏曼青打断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让他们先拉个三天三夜，也算为西境的士兵讨回点利息。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是去东宫送东西的阿竹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
“沈公子让小的把这个带给小姐。”阿竹将锦盒呈上，“他说……多谢小姐的安神汤，这点东西，算是回礼。”
苏曼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叠折得整齐的宣纸，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几阙词，字迹清隽，带着股温润的风骨。最末一张纸上，还压着半块碎裂的玉簪——正是昨日沈清辞摔碎的那支，被他细心地用金箔包了裂痕。
“沈公子说，”阿竹低声转述，“这玉簪虽碎了，却也是个念想，送与小姐，盼小姐……别再为他与皇太女起争执。”
这话听着是“劝和”，实则是在传递一个信号：他知道凤宁的刁难，也记着她的解围。
苏曼青指尖拂过那半块玉簪，金箔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她将宣纸折好，放回锦盒，对阿竹道：“取我那支碧玉笔来，送还给沈公子，就说……词写得好，笔配不上，让他留着自用。”
碧玉笔是镇国公府的旧物，不算华贵，却雅致得很——既回了礼，又没显得刻意亲近，恰到好处。
阿竹走后，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苏曼青重新看向舆图，指尖在西境的位置点了点。
凤宁的党羽被抓是迟早的事，军粮案一破，东宫的势力必会受挫。而沈清辞的示好，温玉的助力，谢临舟的谋划，还有那个神秘的慕容珩……
这盘棋，终于开始朝着她想要的方向走了。
窗外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苏曼青吹灭烛火，身影隐入黑暗中。
夜色越深，越适合落子。而她要做的，就是在天亮之前，让所有暗棋，都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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