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班的时候，同事像以前一样取笑了一句：“今天还是有好多人在等你。”
李旻浩笑了笑，他来的路上已经看到对面的甜品店里那些熟悉的面孔。
女孩子们的关注并不出格，李旻浩没有感到被冒犯，甚至在想到有人在给自己无形的支持时，他更有好好生活的决心。
即使是机械重复的每一天，为了不辜负身上被寄予的爱意，也绝不要麻木堕落，直至迎接自然死亡。这样的念头支持着他忍受过很多艰难的时刻，所以就算偶尔会被困扰，但总体而言李旻浩在心底感谢每个愿意喜欢他的人。
第一次看到那个孩子出现在店外时李旻浩愣了一下，差点把货架上的饮料放反。他知道她，那是他在学生会里直管的后辈曾经喜欢的人，一起在活动室办公的时候，透过窗子看向喧闹的操场时，那个男生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人在那里。他听那个后辈说起过希冀的心情，以及最后的放弃。“她根本没意识到我喜欢她，她也不需要被我喜欢。”他说，“喜欢上这种什么都不图的人真的太可怕了，一点留住她的办法也没有，除非她也动心。但是这太虚无缥缈了吧，怎么能确认正在被她喜欢呢？”
李旻浩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心想幸好考试题不是那么抽象的东西。后辈说起往事，那个女孩曾经温柔地送给他布丁蛋糕，还在雨天邀请他一起乘车回家。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一样，直到下一个雨天他去找她时，正撞上她在教室里大喊“忘了带伞的可以和我一起走”。布丁蛋糕也只是因为她很喜欢吃，所以分出了很多希望别人也喜欢。“我给她送了三次花，她问我是很喜欢买花吗。”那个后辈说。李旻浩没忍住笑了一下，接收到幽怨的目光，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想到什么安慰的话，最后只说：“布丁蛋糕确实很好吃。”
但是有点贵，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了。于是发工资的那天李旻浩走进即将关门的甜品店，要了一份布丁。“还是这么喜欢呀。”店主阿姨笑眯眯地看着李旻浩，他含着勺子笑着点点头，店主又说：“吃起来像猫咪一样。”他说谢谢，他也觉得猫咪很可爱。店主和他闲聊起来：“最近有个新来的客人也喜欢点布丁。”
脑子里闪过那个孩子的笑脸，李旻浩问：“是经常和朋友们一起过来聊天的那个女生吗？”
店主说是的，“你其实都记得她们呀。”她说。李旻浩想解释其实有别的原因，但还是没说出来。就算和那个在学生会的后辈关系不错，但也是别人的事，而且他觉得自己不会和那个女生有别的交集。让这人生在既定的轨道上稳定运行就好，不要扯上无关的事情，他想。
但是生活没有一切顺遂地如他所想。李旻浩自认为已经适应了成为议论中心的日常，可是周身的风气似乎有所变化，让他隐隐不适。学生会的成员们面对他时也目光闪烁，他不明所以，但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刨根问底。直到那个相熟的后辈忍不住问了他：“前辈……其实之前只是在看我的笑话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意识到有些事情似乎失去了掌控，李旻浩让自己尽量冷静，询问后辈最近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才知道，有传言说后辈喜欢过的那个女孩在疯狂迷恋他，不仅四处打听他的消息，还为了陪他上下班，放了学后连家都不回。
听了这一切李旻浩只觉得很荒诞，尽管他向后辈解释他和那个女孩没有任何往来，但后辈看起来依然很失落。“或许旻浩哥真的不知道吧。”他说，“但她应该是喜欢你的，我见到过她和朋友们一起说觉得你很帅。她也确实找人问过你是谁，还是我告诉她的。”
李旻浩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把蔓延开来的流言蜚语塞回人们的嘴里，尤其是在被叫到教务处后。
“我们收到举报信，组里认为你的品德有待考察。”教导主任说，“学生之间也确实有后辈为了你而夜不归宿的传言。旻浩啊，虽然你的优秀我们一直看在眼里，但更私人的事情确实无法论断。这次奖学金的公示时间会推迟，在这之前如果你可以自证，我们会重新开展评议。”
奖学金名单不久前才刚经过他的审核，现在他却要把上面的自己除名。李旻浩无语到极点，冷笑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输完表格后离开学生会活动室，去往高一教学楼找那个女生。
不是情窦不开而且天真单纯吗，不是不需要恋爱也能快乐自在吗，那背后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李旻浩曾经觉得那个女生去甜品店只是找朋友玩和爱吃甜食而已，没想到反而是最不设防备心的人害了自己。把她叫出来时她看上去很惊讶，在教室外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李旻浩。那个后辈就是被这种无辜的样子骗了吧。这样想着，李旻浩沉着脸说道：“我想我们应该是素不相识的关系。请你专注自己的生活好吗？不要再做给人带来困扰的事了。哦，在这之前，麻烦你和我去向教导主任说明情况。”
后来李旻浩回想起这件事时还是会有点后悔当时的态度太恶劣，虽然她好像没有太在意。当知道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而且在教务处解释完情况、得到恢复名额的承诺后，李旻浩心里涌上了愧疚感。或许该和她道个歉吧？一起下楼梯时，李旻浩思索着该如何补救，旁边的人先说话了。
“克制不住对前辈的向往是我的问题，但我不是有意带来麻烦的。”她说，“如果事情还不能解决，我会尽量弥补的。”
李旻浩有很多话想说，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纠结间听到身边的人喊着“爸爸妈妈”朝前跑去，李旻浩抬起头，那个人站在一对夫妇身前，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李旻浩忽然觉得有点浑身僵硬，尤其是听到夫妻俩说“有点担心你所以赶过来看看”，自己像刚刚欺负完人就被对方家长找上门。那对夫妇看向李旻浩，他尽量镇定地回视并点头问好，他们问那个女生：“你是在恋爱吗？”她说“没有啦”，然后介绍道：“这是那个很厉害的李旻浩前辈。”
李旻浩挺惊讶的，不知道怎么会有人上一刻还很受气的样子，下一刻又能这样乐哈哈。但是自己好像逃过一劫，至少不会被人家家长上来算账了。为什么在被误会过后，还能那样毫无芥蒂地夸我？晚上拣货的时候李旻浩忍不住想。往饮料柜里填装时突然想起这款咖啡好像她和朋友一起买过，李旻浩抽出两罐摆上收银台结账，下班后又去了对面的甜品店，他延迟意识到，难怪总觉得今天好像少了点什么，因为她和父母一起回家了，没有出现在店里。到点单处，李旻浩问店主那个人最喜欢吃的套餐是哪一款。“就那个布丁呀。”店主说，“和你一样。”
李旻浩买了一份，在包装时店主问道：“你们是在暧昧中吗？真好呢，连口味都相似。”李旻浩觉得心口被拨了一把，否认道：“赔礼道歉用的。”离开的时候他也为自己惊讶了一下，明明白天听到自己被她喜欢的传言时还很生气，现在却觉得心底传来绵密的酸胀，连脚步都轻飘。
看来我也是善变的人吧。李旻浩暗想。再一次来到高一的教学楼也是不同的心境，把装好咖啡和布丁的袋子交给她后，他心想，这次总算是结束了吧。可是明明事情已经解决了，为什么好像却轻松不起来。
但是没有时间在这种事情上思考太多，书要念，班要上，学生会的事项要完成。奖学金入账，一切回到正轨，只需要重复着从前的日常，让生活平稳地继续下去就好。李旻浩心里默念，一切和从前一样，一切和从前一样。
可是有些事情确实已经改变了。在看到她又出现在甜品店时，李旻浩心里跳了一下。好像有点开心，但也正常吧，至少说明各自的生活没有被影响，他像以前一样打工，她像以前一样和朋友们一起玩。毕竟那家店甜品做得很不错，店主也热心，没道理因为误会就抛掉过往的快乐。偶尔李旻浩会想她到底对他是什么看法，虽然亲口承认过“向往”，但平时又是一副不怎么在意他的样子。
她已经很专注自己的生活了，其实根本不需要我提醒。李旻浩心想。那件事过后两人恢复毫无交集的日常，虽然公共活动的时候偶尔会见到她，但也没再有别的举动。倒是又和后辈聊起过她，后辈听说了教务处发生的事，向李旻浩道歉：“我不该误会哥的。”
李旻浩说没有关系，又想起她开朗地向父母介绍他的样子。“总觉得她好像是个忘性大的人呢。”李旻浩说。后辈想了想，说道：“因为她只在意当下的快乐吧，她说过不喜欢把注意力分给不好的事情。和她在一起时会有一种简单纯粹的感觉。我就是因为这样而喜欢她的。”
李旻浩想起来偶尔会听到她身边的人说她脑子缺根筋，心想倒也是有这种可能。“旻浩哥也被她吸引了吗？”那个后辈问。李旻浩下意识想否认，他却自顾自地说：“也是很正常的事啦，我不会伤心的……如果是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的旻浩哥，应该更加能为她带去幸福吧。”
心里有一些异样的触动，但李旻浩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太多。他只希望生活不出意外，保持着原本的轨迹。打工空闲的间隙瞥到她在对面店里和朋友们又笑在一起时，李旻浩觉得那应该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吧，不过和他无关。她甚至从不会自己来便利店，每次都是陪朋友一起。
“一点留住她的办法也没有，除非她也动心。”李旻浩想起后辈的话，现在他觉得有一些共情了。如果她是和自己业绩挂钩的目标客户，工作时应该会感到很棘手吧，不知道她在意哪方面，不知道她会被什么吸引，不知道要怎么留住她，只能在虚无缥缈的心意里患得患失。便利店的销售额从来不差她一个，但李旻浩不由自主地想她今天会不会来。其实还是有点希望被她在意的，李旻浩心知肚明，自我纠结又自找理由：希望自己受到喜爱也是人之常情。
受到喜爱，生活会相对容易很多吧。如果老板也那样喜爱他，这日子应该就不会那么难过了。但是李旻浩不会利用别人的爱来谋求便利，现实里也没那么多心胸宽广的好人。又一次被骂得狗血淋头时，李旻浩心想这活真是干不了一点。虽然迟早是要换工作的，但最近实在是忙得分身乏术，如果能再松缓一阵子就好了。他低着头想。
“干完这班你就给我滚！”面前的男人嘴脸狰狞，李旻浩暗叹一口气。就算悬着的心死了，生活还是得继续，还没算过现在的积蓄够撑多久，下一份工作又什么时候到来。真的没有余地了吗？店长还在骂骂咧咧，李旻浩在心底默默算账，心想要是能像那个女生一样抛开烦恼、只专注当下的轻松快乐就好了。也不知道她明天会不会发现我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暗想。余光里玻璃门被推开，他看过去，她走进来，目光和他对在了一起。不像平时一样带着笑脸，不像往常一样陪着朋友，这次她自己一个人。
“前辈nim，你之后在哪家店工作？我朋友们都想去。”把手里的零食摆上收银台后，她说。
她拿起它们时几乎没看是什么东西，来到店里似乎只是为了这一个问题。有客人在店长不好发作，吹胡子瞪眼地走远，李旻浩结完账把东西递过去，尽管目前新工作还根本没有着落，但他还是对她说：“会告诉你的。”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呢。她离开后李旻浩忍不住想。这阵子频频被老板找茬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她会听说并不奇怪。那么我在或不在这里，对她来说是有所不同的吗？李旻浩擦拭着收银台，几个认识的同校生又走进来，拿起面前货架上的零食买单。“刚才朋友买去的小饼干还挺好吃，我们再买一些带回家，旻浩前辈今天也辛苦啦！”她们笑着离开，李旻浩也笑着和她们告别。关店前盘点账目的时候店长走了过来，表情语气都变得和缓很多：“之前我是有点冲动了，你也知道人难免会有情绪上头的时候嘛。这个呢，你就继续再帮忙一段时间吧。”
阴沉沉的压力暂时从身上消失了。有更充裕的时间找合适的新兼职，能更合理地协调最近的学业和生活。被另一家店录用时李旻浩想到相熟的孩子们对他的支持，想到那个女生推开门的那天。既然得到了那么多爱，就无需焦虑和自我厌弃。李旻浩心想，无论如何他都可以撑下去。
学生会在高一年级的二轮招选开启，整理投递材料时身边的部长惊呼了一下：“这是喜欢你的那个孩子吧？”李旻浩看着被递过来的报名表，照片处的脸他已经很熟，但一行行认真写下的自我介绍他不太了解。喜欢过她的那个后辈也在场，李旻浩确认他看到报名信息了，并且觉得他可能现在对那个人还是余情未了。“就这样看来还是挺符合要求的，但我不太了解别的事情，你的意见呢？”部长问李旻浩。
很难理清楚现在的心情，李旻浩想了想说：“按常规流程来就好。”
那个后辈说道：“是个还不错的人。”
“原来你认识吗？”部长说，“正好，那候选期间的工作你带着她完成吧。虽然按理来说应该由学生会干部去指导，但是你的工作能力我们都放心。”
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李旻浩就说道：“他有别的工作安排，这批候选生由你直管。”
部长同意了，而李旻浩飞快思考最近有哪些活能给后辈干。很难解释为什么下意识不希望这两个孩子有更多的接触，只能尽量把接下来的行为合理化。梳理好日程关上活动室时，后辈问道：“旻浩哥，其实你对她并不是那种感情是吗？”
李旻浩不知道从何开口，后辈继续说道：“她以前很少参加社团活动，我没想到她愿意为了你做到这个程度……哥如果没有那个意思，请明确拒绝她好吗？无谓的希望对满怀恋心的人来说太残忍了。”
“她可能真的只是想加入学生会而已。”最后李旻浩说，“她从来没向我表示过什么，我要怎么拒绝呢，直接上去叫她别再喜欢我吗？那明天整个学校里就会传遍我有多么自作多情。”
后辈很久都没再说话，等到李旻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凶了的时候，他才小声说道：“真羡慕哥啊，从来都是被仰慕的对象，可能无法体会我们这种人的痛苦吧？……要是我有哥的本事就好了，我真的很想安排她和我一起工作。”
脑子像被刺了一下，李旻浩说：“那你就努力坐到我这个位置。”
转身离开后李旻浩眼前依然闪过后辈落寞的神情。果然还是喜欢着她吧，李旻浩心想，虽然那副失望的样子很令人心疼，但是对不起，一想到你们会在一起我就很难受，我可不是什么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好人。李旻浩此刻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喜欢上那个女生了，即使和她没有更深的接触，即使对她知之甚少，但是一想到她，就难以控制心底的颤动。
喜欢和恋爱是两码事，在这点上李旻浩明确区分。享受着喜欢的感觉就好，不要更进一步，不要让生活脱离原本的轨迹。李旻浩检查着报表，听部长总结近况。“那个孩子很勤奋呢。”她说，“照这样下去她是一定会入选的。哎呀，在追过你的人里，她也算是最有毅力的了吧？”李旻浩第无数次表示：“她没追过。”部长捂着嘴呵呵呵呵呵呵地笑着走远了，李旻浩翻着纪要，有点出神。
那孩子进入学生会后，他并没有特意去关注，只在巡查的时候远远看过她在活动中忙前忙后的样子。但是看见她与别人交流、对着别人笑的时候，很希望她的面前是自己。原来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吗，温暖但幽酸，从心底泛上来，很奇妙的体会。“听说那个孩子是为了你进学生会的。”偶尔李旻浩会听到朋友这样问。他说“不是”，但又想到她曾经对他说的那句“克制不住对前辈的向往”，于是独自品味起内心漫上的酸软涩甜。
其实只要他想，可以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避免和她产生联系，但他承认自己确实有私心。
不希望生活里被抹去她的痕迹，不想和她的人生完全平行。在别人面前或许可以掩饰，但终究是要面对自己的内心。
像现在这样就好，大家都专注于自己，为自己的目标努力。校园庆典临近，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学生会的成员们周末也留在学校里加班加点。“先走啦！”核对完事项后部长先离开了，“接下来靠你们善后咯。对了，那个喜欢旻浩的孩子是新人里惟一负责这次活动的人哦，你们关照她一下吧。”她不知道有后辈喜欢那个女生，迎着后辈的目光李旻浩不知道能解释些什么，只说：“等会儿一起去看看吧。”
他没想到一走出活动室，就看到她端着资料晃晃悠悠地从隔壁走出来，然后倒在走廊上。李旻浩冲上前去，发现她昏迷不醒后便把她背起来，拜托后辈帮忙打车去医院。来到学校门口时车正好也到了，扶她进入后座时后辈说道：“后面交给我就好，旻浩哥不是还要去交班吗？现在好像已经很晚了。”
是哦，还有兼职。李旻浩才想起来，明明不久前他还催促着两位搭档赶紧完成任务，“别浪费时间，我还赶着去上班。”他自己亲口说的。
但李旻浩还是坐上了车。关上后车门时，面对后辈惊讶的目光，他说道：“我有义务关注学生会成员的情况。而且我也更年长，怎么能把事情全让你负责。”
后辈点点头：“旻浩哥辛苦了。”
辛苦吗，自找的。
李旻浩在心底自嘲，翻着学生会成员的联系人电话向她父母说明了现状，又点开通讯录给老板发消息。
他的到岗时间已经过了，老板大发雷霆。这回是自己的问题，李旻浩无可辩驳，关上手机望向窗外。
他曾经以为，文艺作品里所营造的那种青春的热烈和冲动和他无关，现在才知道，原来只是没有到那个时刻而已。
就像他从来没想到，那条绝不容许别人破坏的人生轨迹，最后是被自己亲手碾断。
他看向旁边的人，她还在昏迷，模样像睡着了一样安宁。他想起她平日的笑脸，迫切地希望能够见到她醒来。
谢谢你让我体会到从前无法想象的情感。他心想。
原来为了喜欢的人任性肆意会这么幸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感到幸福。
医生诊断她是低血糖导致的暂时性休克，需要输液。把情况向她父母说明后，对方放心不少，说不久后就会赶到。挂上电话时发现后辈又在看着自己，李旻浩回视过去，男生犹豫了很久，说道：“其实旻浩哥是喜欢她的吧？”
李旻浩说是。后辈一副笑不出来的样子，半天才说道：“我早就设想过这种可能性，又否定，又在猜测，又否定……还曾经很生气。但是想到是旻浩哥，又无法真的愤怒……你们都是我很喜欢的人。”
后辈是家中独子，在外面逗留得太久，父母很担心，已经来了好几次电话催他回去。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病床上昏睡的人，又看向李旻浩。
“我只是觉得很无力。”他说，“果然两情相悦只能是你们这种天之骄子的游戏吧。”
李旻浩想说，在他眼里家境优渥又品学兼优的后辈比他更接近“天之骄子”这个形容。但那个男生已经离开了。紧接着一对夫妻走了进来，李旻浩见过，是她的父母。
“真是吓死了，还好没什么事。”查看过她的情况后夫妻两人坐了下来，“刚才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哭着走出去，是发生了什么吗？还怪担心的……”
原来还哭了吗？李旻浩心想。看来是真的很难过吧。悲伤的时刻本应需要一场大雨来冲刷，但今晚星光晴朗，所以他只好给自己流泪。
她的父母都在，按理说他也该走了，可李旻浩还是想等到她醒来。虽然并没有被赶走，但是会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吗？李旻浩一边想，一边拿出手机发信息。事出突然，没人能给他顶班，原本在谈业务的老板不得不赶回来自己上，损失了大笔生意。即使李旻浩一直在认错，也没能平息对方的怒火。
她醒了，一家三口又在一起亲亲热热。李旻浩想这下真的该走了，但因为在不停地回消息和老板交涉，他还是没离开。
事情已经改变不了了，其实完全可以回去再说，李旻浩知道自己又在为多和她待一阵子找理由。听到她在说最近学习上遇到了困难，又说很舍不得学生会的活动，他心想能够自由地选择喜欢的事情已经很难得了，原来不用背负生存压力的人连烦恼都会显得很轻松可爱。
手机上弹出新通知：“这次无论如何都说不通，你明天跟财务结算完就走吧。”
无所谓了，他不后悔今天的决定。又不是机器人，生活怎么可能完全按照程序指示。工作都没了，多看一眼喜欢的人不过分吧。李旻浩关上手机抬起头，正对上面前三人看过来的视线。
他不明所以，下一刻她妈妈说道：“同学，你有没有空闲的时间，可以请你给我们孩子补习吗？”
他愣住了，病床上她也一副惊讶的模样，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他，就像他们第一次在教室外见面时那样。
但是这次不会再有误解和不快了。
李旻浩笑了笑，点头答应：“好啊。”
她也笑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能让内心变得更强大。
只要看到她的笑容，就可以相信一切都存在希望和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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