槾燱的指尖还残留着触碰空气的错觉，像有细密的电流窜过皮肤。她低着头，能感觉到那道来自轮椅方向的视线并未停留太久，便随着人群的涌动移开了。
“原来不是残疾人。”她在心里修正了原有的认知。刚才那一眼，她看得很清楚，亡夫门的双腿并非不能动弹，只是他坐在轮椅上的姿态太过自然，仿佛那是身体的一部分。结合论坛里“异能副作用”的讨论，答案便清晰了——过度使用“画显灵”会极大消耗他的体力，轮椅不过是权宜之计。
展厅里的骚动还在持续。女孩子们的低呼和相机快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层薄薄的喧嚣，但奇怪的是，这喧嚣似乎穿不透《燃烧的森林》周围的空气。那幅画像有自己的引力场，将所有目光都牢牢吸住，连带着它的创作者，也成了场中最静默却最耀眼的存在。
槾燱悄悄抬眼，看到亡夫门正被一群人围着。有人递上画册求签名，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他身体状况，他只是微微点头，偶尔说一两个字，声音轻得像羽毛。蓝色的眼睛在展厅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对周遭的热情有些无措，又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距离感。
“门门今天看起来好虚弱……”
“都怪那幅画！肯定又透支体力了！”
“圣星会的人没来吧？千万别出事啊！”
眼前的论坛界面上，相关的讨论正实时刷新。读者们的担忧几乎要溢出屏幕，这种近乎本能的维护，让槾燱清晰地意识到亡夫门在读者心中的地位——他是主角团的“易碎品”，是需要被保护的存在。
而她，曾经是那个试图打碎这件“易碎品”的人。
槾燱捏了捏口袋里的门票，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在这里显得太突兀了，一个曾经被读者认定为“反派”的角色，出现在主角的画展上，本身就足够诡异。
她转身想走，却被一个尖锐的声音叫住：“槾燱？你怎么在这里？”
槾燱的脚步一顿，心里暗道不好。她回头，看到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正举着手机对着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恶意。是原身以前在公司的同期，一直嫉妒原身有过几次露脸的机会。
“我来看看画展。”槾燱的声音很平静，不想和她纠缠。
“看画展？”女人嗤笑一声，音量故意拔高，引得周围几人看了过来，“你这种只会抢别人资源的人，也看得懂艺术？我看你是来捣乱的吧？”
这话一出，周围立刻响起窃窃私语。
“她就是那个槾燱？”
“好像是……之前在网上看到她耍大牌的新闻。”
“她怎么敢来亡夫门的画展？”
槾燱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有鄙夷，有好奇，还有幸灾乐祸。更让她在意的是，眼前的论坛界面正在疯狂刷新。
【剧情讨论区】里，一个新帖子瞬间被顶到了最前面：《卧槽！槾燱居然去了亡夫门的画展！还被人认出来了！》
“！！！她想干什么？又要搞事？”
“那个女的是谁？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完了完了，门门的画展不会被搅黄吧？”
“槾燱快跑啊！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人气值卡在58，一动不动，甚至有下降的趋势。
槾燱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慌。如果她现在落荒而逃，只会坐实“心虚”“搞事”的标签，之前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点好感就全没了。
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忽然笑了。不是原身那种带着戾气的假笑，而是一种很淡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我看不懂艺术，但我听得懂画里的情绪。”
她的目光转向那幅《燃烧的森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人的耳朵里：“那幅画里的火焰，烧得很疼吧？但那株绿芽，又很倔。”
周围的议论声忽然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她看向那幅画，包括那个举着手机的女人，也愣住了。
槾燱的视线从画上游移到亡夫门身上。他还坐在轮椅上，距离有点远，看不清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这一次，不再是短暂的一瞥，而是带着一种探究。
“你什么意思？”那个女人反应过来，想继续发难。
槾燱没理她，只是对着亡夫门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画很好看，谢谢。”
说完，她转身，拨开人群，径直走出了展厅。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身后再次响起的议论声。
走出美术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槾燱抬手挡了一下，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她刚才赌对了。
她赌读者想看的不是“冲突”，而是“和解”的可能；赌亡夫门的画确实承载着情绪，能被人读懂；赌自己那句“烧得很疼”，能戳中某个点。
打开论坛，【剧情讨论区】的风向果然变了。
“？？？刚才那下是什么操作？”
“她居然看懂了门门的画？”
“‘火焰烧得很疼，但绿芽很倔’——这句话说得好戳我！”
“那个女的才是来找茬的吧？槾燱根本没理她！”
“她鞠躬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门门的手指动了一下？”
【角色安利站】里也多了新帖子：《有没有人觉得，槾燱刚才那句话，有点戳人？》
“她好像不是单纯的坏，只是以前用错了方式？”
“至少她没在画展上闹事，还夸了门门的画，比以前进步了吧？”
“突然觉得她和门门有点好嗑是怎么回事……（别打我）”
人气值开始跳动，59，60，61……一路涨到了65。
槾燱靠在美术馆外墙的柱子上，慢慢平复着呼吸。刚才那几分钟，比在清吧唱一晚上歌还累，但这种“逆风翻盘”的感觉，很上瘾。
她打开个人面板，除了人气值，其他数据没什么变化。【咏颂回响】依旧只有初级治疗，但她能感觉到，体内的暖流似乎比以前更活跃了些。
“还不够。”槾燱低声说。
这点人气，这点力量，远远不够应对即将到来的麻烦。圣星会在暗处虎视眈眈，大灾难的倒计时还在继续，她必须更快地提升自己。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拾光”清吧老板发来的微信：“今晚来上班吗？有客人点你唱的《回声》。”
槾燱眼睛一亮，回复：“来。”
晚上七点，槾燱准时出现在“拾光”清吧。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喧哗，和平时的安静截然不同。她推门进去，发现吧台和卡座都坐满了人，比昨晚多了一倍不止，而且大多是年轻人，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在等什么。
老板看到她，走过来压低声音：“你火了。”
“啊？”槾燱愣住了。
老板指了指墙上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短视频——是她昨天在舞台上唱《巷口》的画面，画质有点模糊，应该是客人偷拍的。视频下面的播放量，已经破了十万。
“不知道被谁发到网上了，好多人今天来问你。”老板的表情有点复杂，“你要是想红，我可以帮你联系个经纪人。”
槾燱心里一动，随即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想安安静静唱歌。”
她知道，现在的“火”是虚的，是建立在“漫画角色”这个基础上的。一旦离开这个世界的设定，或者人气下跌，一切都会归零。她不能依赖这些。
老板挑了挑眉，没再劝她，指了指舞台：“上去吧，大家都等着呢。”
槾燱抱着吉他走上舞台，台下立刻响起一阵掌声和口哨声。她深吸一口气，拨动琴弦，这一次，唱的不是《巷口》，也不是《回声》，而是一首新歌，是她今天在回民宿的路上写的，叫《纸飞机》。
“纸飞机/折好了翅膀/却不敢飞/怕风太大/吹断了念想……”
这首歌比前两首更轻快，带着点少年人的倔强和胆怯，很适合现在的氛围。台下的客人跟着节奏轻轻晃动身体，有人拿出手机录像，却没人再大声喧哗，像是怕打扰了这份安静。
槾燱唱得很投入，她能感觉到体内的暖流随着旋律在缓缓流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唱到副歌部分时，她甚至觉得喉咙里有点发痒，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就在这时，她眼前的论坛界面突然弹出一条提示：【检测到宿主演唱原创歌曲《纸飞机》，触发专属技能‘共鸣’，是否解锁？】
槾燱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专属技能？
她几乎是立刻在心里默念：“解锁！”
【技能‘共鸣’已解锁：演唱时可短暂引发听众情绪共鸣，具体效果随人气值提升。】
与此同时，台下突然响起一阵低低的抽气声。
槾燱睁开眼，看到刚才还在录像的几个年轻人，眼眶红了；吧台前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调酒师，动作顿了一下；甚至连角落里那个独自喝酒的男人，也抬起头，眼神有些恍惚。
这就是……共鸣？
她看着自己的人气值，65，66，69……75。
仅仅一首歌的时间，涨了10点。
唱完最后一个音符，台下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比昨晚响亮得多。
“再来一首！”有人喊道。
“唱《回声》！”
槾燱笑了笑，拨动琴弦，唱起了《回声》。这一次，她刻意调动着体内的暖流，感受着“共鸣”技能的效果。
果然，台下的情绪更加明显了。有人轻轻跟着哼，有人低头擦眼泪，整个清吧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伤感，却又带着一丝温暖。
【人气值】76，80，85……92。
唱完《回声》，槾燱没再继续，对着台下鞠了一躬：“谢谢，今晚就到这里。”
无论做什么，都要留有余地。
她走下舞台，老板递过来一杯水：“你这嗓子，是块好料。”
槾燱接过水，刚想说谢谢，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是槾燱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楠夕。”
槾燱握着杯子的手猛地一紧，差点把水洒出来。
楠夕？主角团的楠夕？他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有……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是这样的，”楠夕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三落说，她那天在美术馆看到你了。亡夫门想请你……吃个饭，谢谢你。”
槾燱彻底愣住了。
亡夫门请她吃饭？
谢谢她？谢谢她看懂了他的画？
这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甚至不在原剧情的任何走向里。
她下意识地看向眼前的论坛界面，【剧情讨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楠夕给槾燱打电话了？”
“三落居然看到她了？还告诉了门门？”
“门门要请她吃饭？这展开我看不懂了！”
“是鸿门宴吗？还是主角团要招安她？”
“啊啊啊好激动！这是槾燱正式进入主线的节奏吗？”
人气值在疯狂跳动，93，98，102……突破了100。
槾燱看着那个“102”，心脏砰砰直跳。她知道，这顿饭，她不能拒绝。
这不仅是主角团向她递来的橄榄枝，更是她撬动剧情，提升人气的关键一步。
“好。”她听到自己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时间地点？”
“明天晚上七点，在‘木犀’餐厅，我把地址发给你。”楠夕的声音听起来也松了口气。
挂了电话，槾燱还没回过神，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发什么呆？出名了就是不一样，还有人请吃饭。”
槾燱笑了笑，没说话。
她看着窗外，夜色渐浓，老城区的胡同里亮起点点灯火。手机屏幕上，楠夕发来的地址静静躺着。
“木犀”餐厅，她有点印象，是家环境很好的私房菜，价格不菲，原身以前想让公司请她去，都没成功。
主角团为什么突然要请她吃饭？是真的因为那番话，还是另有所图？
圣星会会不会在暗中监视？
去了之后，该说什么，做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但更多的是一种兴奋。
102点人气，解锁了第一个专属技能“共鸣”。
这意味着，她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实现。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剧情的炮灰配角，而是开始主动走进故事的中心。
槾燱拿起吉他，对老板说：“老板，我明天想请假。”
“去吧去吧，”老板挥挥手，“正好我也得想想，怎么跟那些想来采访的人打交道。”
槾燱背着吉他走出清吧，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她更加清醒。
她打开论坛，看到【角色安利站】里已经有人开始YY她和主角团的见面场景了。
《盲猜明天的剧情：槾燱和主角团相谈甚欢，正式加入！》
《我赌五毛，圣星会会来捣乱！》
《槾燱会不会唱歌给他们听？想看门门听《回声》的反应！》
槾燱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条评论上，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明天，可以带一首歌去。
一首专门为他们写的歌。
她加快脚步，朝着民宿的方向走去。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只即将展翅的鸟。
大灾难的倒计时还在继续，但槾燱第一次觉得，这条路，似乎没那么难走了。
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有论坛里的读者，有自己的歌，还有……即将和主角团产生的，新的交集。
而这些，都将成为她活下去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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