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子夜剥皮

黑水沼泽的雨，不是水，是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穿透玄青道袍，扎进骨髓。泥浆像贪婪的活物，缠住凌晨的小腿，每一次拔足都带起腐臭的漩涡，发出“咕唧”的吮吸声。三道“引煞符”在他指间灼烧，赤红的光芒刺破雨幕，如同三只愤怒的血眼，猛地钉在芦苇丛深处那片异常的死寂里。

光晕撕裂黑暗，也撕裂了凌晨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三团小小的、蜷缩的影子显露出来，浸泡在血水和泥浆混合的洼地里。

草狐幼崽。顶多刚学会化形不久，绒毛本该是蓬松温暖的鹅黄，此刻却沾满污泥，湿漉漉地贴在粉红色的皮肉上——不，它们已经没有皮了。从尖翘的耳廓到蓬松的尾巴梢，一层完整的、本该属于它们的皮毛，被某种极其精准、极其冷酷的手法硬生生剥离。裸露的肌肉组织暴露在冰冷的暴雨中，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粉红与惨白交织的颜色，细小的血管和青筋在雨水的冲刷下微微颤动。空洞的眼窝茫然地望着倾盆而下的天空，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无法理解的极致惊恐。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裸露的筋肉，带走最后一丝温度，也冲不散那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气味——新鲜的血腥、幼兽特有的奶腥气，以及沼泽深处腐烂植物和动物尸体沤出的恶臭。

凌晨的呼吸在喉间凝滞，胃袋猛地抽搐。他单膝重重跪入冰冷的泥泞，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布料，刺骨的寒意顺着膝盖蔓延。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拂开一丛被血染红的芦苇，指腹碾过一枚半埋在污泥里的物件——青铜铸造，小巧玲珑，上面用稚拙的线条刻着一只蜷缩的小狐狸，铃舌上凝固着一滴浓稠的、近乎发黑的妖血。

**子夜血铃**。涂山狐族赐予幼崽的护身法器。铃声碎，魂魄散。这是第三枚破碎的铃铛。

“第三个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焦躁。队长老鸦裹在湿透的黑色斗篷里，像一尊从泥潭深处爬出的石像，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流淌，汇聚在下巴，滴落泥中。“凌晨！够了！收手！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内务司‘清野令’下默许的‘脏活’！碰了，就是死路一条！黑鸦的刀，是道盟边境的篱笆，不是捅向自己人的匕首！你的职责是清除威胁，不是刨根问底惹火烧身！”

凌晨的背脊挺得笔直，没有回头。雨水顺着他紧抿的唇线滑落。他的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泥沼，污泥从指缝溢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滑腻感。他摸索着，不顾污秽，指尖在粘稠的泥泞中探寻，直到触碰到一个坚硬、棱角分明的边缘。他五指用力，猛地一拔！

哗啦！

半块玉牌带着一蓬污浊的泥水被他攥在掌心。冰冷的雨水冲刷掉污泥，露出上面清晰无比的浮雕图案：两柄交叉的降妖法剑，环绕着繁复的镇邪符文，中央是一个扭曲狰狞的“内”字——**道盟内务司直属徽记**。

玉牌断裂的边缘锋利，沾着暗红色的血渍，那颜色，与幼狐裸露肌肉上流淌的、尚未被雨水完全稀释的血液，如出一辙。

“清野令，清的是越界之妖，保的是人妖之界。”凌晨的声音混在滂沱的雨声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块，冰冷、坚硬、沉重，“我没在条例里读到过，允许虐杀剥皮，抽魂炼魄。”他死死攥紧那半枚玉牌，冰冷的玉质棱角几乎要嵌进他的掌骨，带来清晰的痛感。指间的引煞符光芒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那双深灰色的眼眸深处，压抑的怒火如同被暴雨浇灌的熔岩，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蒸腾起更危险的白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