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无情地抽打着凌晨残破的身躯，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左肩断箭的伤口被雨水浸泡得肿胀发白，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那支淬毒的凶器仍在蚕食他的生命力。左眼空洞的眼窝，血水混着雨水不断渗出，带来阵阵晕眩和视野边缘的黑暗侵袭。最要命的是左臂那道妖毒疤痕，在雨水的冲刷下非但没有冷却，反而如同活物般灼烫、搏动，毒蛇般的刺痛顺着经脉逆流而上，啃噬着他的意志。
他仅存的右臂，以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死死护着怀中那团微弱的温暖。巴掌大的小白狐——雅雅，蜷缩在他被血浸透的前襟里，雪白的皮毛被泥污和血渍染得斑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轻得像风中残烛。凌晨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小小身躯传递来的冰凉，以及那丝顽强却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别死…”** 他齿缝间挤出嘶哑的气音，不知是对雅雅说，还是对自己摇摇欲坠的意识说。这份沉甸甸的重量，是责任，是承诺，更是他焚尽自身道盟过往后，唯一抓住的、带着体温的救赎。失去她，这场血火焚道将彻底沦为一场绝望的自毁。
涂山深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比万骨窟的废墟更令人窒息。参天古木扭曲的枝干在风雨中狂舞，如同蛰伏巨兽的爪牙。山势陡峭，怪石嶙峋，根本没有路。凌晨只能凭着本能和对妖气稀薄方向的感知，在泥泞和湿滑的岩石间艰难攀爬。失血和剧痛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眼前阵阵发黑，景物扭曲重叠。妖毒的灼痛与断箭伤口的冰冷麻木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摧毁常人意志的酷刑。
**“停下…倒下吧…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一个微弱而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疲惫的解脱感。那是身体在哀求，是意志濒临崩溃的边缘。只要松开手，任凭自己滚落这黑暗的山涧，所有的痛苦都会结束。道盟的追杀，内务司的肮脏，幽冥画境的恐怖…都将与他无关。
就在这时，怀中传来雅雅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的嘤咛。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那层诱惑的迷雾！
**不！** 凌晨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腥咸的血味让他精神一振！深灰色的右眼爆发出骇人的凶光！**“想都别想！”** 他在心中对着那懦弱的念头咆哮。**陆狰伏诛只是开始！天仙院的余孽还在逍遥，道盟高层的黑手尚未斩断！怀中这条命，是自己用眼睛换来的！岂能在此倒下？！** 左臂妖毒的灼痛仿佛成了燃料，点燃了他胸膛里那团名为“不甘”的野火。他不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更是为怀中这份微弱的生机，为那三十七条未能尽救的亡魂，为焚穿那道虚伪高墙的誓言！
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狠狠撞向前方一块凸起的巨石，借力向上攀爬。粗糙的石棱刮破手掌，鲜血淋漓，却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然而，涂山的屏障并非摆设。当他勉强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踏入一片相对平缓、弥漫着奇异草木清香的谷地时，异变陡生！
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骤增！四周看似普通的藤蔓、古树、甚至脚下的苔藓，瞬间“活”了过来！无数道翠绿色的、带着荆棘尖刺的藤蔓如同毒蛇般从四面八方弹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直取凌晨的四肢和脖颈！地面湿滑的苔藓下，猛地探出坚韧如钢索的根系，缠向他的脚踝！更有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向他已经脆弱不堪的识海！
**陷阱！** 涂山边境的自动防御妖阵被触发了！
凌晨瞳孔骤缩！若是全盛时期，这等妖阵他或可周旋破解。但此刻，他油尽灯枯！怀中护着雅雅，他根本无法全力闪避或反击！
“呃！” 精神冲击让他头痛欲裂，眼前金星乱冒。一根带着倒刺的藤蔓已经缠上他的右臂，尖刺深深扎入皮肉，麻痹的毒素瞬间蔓延！脚下根系收紧，几乎要勒断他的脚踝！
**完了吗？** 绝望的阴影瞬间笼罩。难道没死在陆狰和炼魂炉下，却要倒在自己拼死闯入的涂山门前？死在这冰冷的自动防御之下？
千钧一发之际，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护着雅雅的右臂死死收拢在胸前，用后背迎向那些致命的藤蔓！同时，他仅存的右眼死死盯住前方谷地深处，一点微弱但稳定的冰蓝色光芒——那是涂山核心区域的指引！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念，疯狂催动体内残存的、混杂着妖毒和纯质阳炎残烬的驳杂力量，发出无声的嘶吼：
**“涂山红红——！！！”**
这并非声音，而是濒死意志混合着“窥虚瞳”最后一丝残余力量的强行投射！如同一道染血的箭矢，穿透妖阵的干扰，射向那冰蓝光芒的源头！
噗嗤！噗嗤！
带着倒刺的藤蔓狠狠抽打在凌晨的后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飚射！麻痹毒素加速蔓延，右臂几乎失去知觉。脚下的根系如同铁钳，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身体要被藤蔓撕碎拖走的刹那——
嗡！
谷地深处那点冰蓝色的光芒骤然暴涨！一道肉眼可见的、带着绝对寒意的冰蓝色光环，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以超越想象的速度瞬间扩散开来！
咔！咔！咔！
光环所过之处，时间仿佛凝固！那些狂舞的毒藤、缠脚的妖植根系，瞬间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古老妖纹的玄冰！它们保持着攻击的姿态，却僵硬地冻结在半空和地面！那股无形的精神冲击也被这极致的寒意瞬间驱散！
整个妖阵，被强行冻结！
巨大的反噬力量让凌晨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乌血，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带着怀中的白狐，重重向前扑倒在冰冷刺骨的冰面上。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他似乎瞥见一道赤红的身影，如同燃烧的陨星，划破雨幕，降临在冻结的妖阵上空。
……
彻骨的寒冷。
不是雨水的冰凉，而是某种更纯粹、更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穿着凌晨每一寸皮肤，甚至试图冻结他混乱的意识。这寒冷中，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生机，顽强地钻入他的口鼻，与那刺骨的寒意在体内形成诡异的拉锯。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凌晨艰难地掀开仿佛重逾千斤的眼皮。仅存的右眼视野模糊、血红，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
他躺在一个宽阔的岩洞中。洞壁光滑，泛着温润的玉石光泽，上面天然生长着发出柔和蓝绿色荧光的苔藓，将洞内映照得如同沉入水底。身下并非冰冷的岩石，而是一张巨大的、由某种散发着清香的柔韧藤蔓编织成的床榻，铺着厚厚干燥的、带着阳光气息的洁白绒草。寒意来源于覆盖在他身上的东西——一层薄如蝉翼、却不断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半透明冰蓝色丝绢。正是这丝绢散发的寒气，压制着他体内翻腾的妖毒和箭毒，但也让他如坠冰窟，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猛地想起什么，挣扎着想要扭头。
“不想死就别动。”一个清冷得不带丝毫情绪的女声在身旁响起。
凌晨艰难地转动眼珠。涂山红红就站在藤床边不远处，赤红的长发在洞内荧光下流淌着暗沉的光泽，金色的瞳孔如同冰冷的熔金，正审视着他。她的目光扫过他血肉模糊的左眼窝，缠满浸血布条的左肩，最后落在他左臂那道即便隔着冰丝绢也隐隐透出暗紫色的妖毒疤痕上。
“你体内的妖毒，与炼魂炉同源，掺杂了幽冥画境的怨念，还有道盟的淬毒箭矢。”红红的声音平静地陈述，却带着洞察一切的压迫感，“三股力量在你体内冲撞，若非这‘千年冰蚕绡’强行镇压，你早已爆体而亡，或者沦为只知杀戮的毒傀。”
凌晨的心沉了下去。他尝试感知体内，果然如同一个混乱的战场：妖毒如毒火灼烧经脉，箭毒的阴冷麻痹感侵蚀着神经，更有一股充满怨恨和不甘的邪异力量在左臂疤痕处左冲右突，试图撕裂冰蚕绡的束缚。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雅雅…”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红红的目光移向凌晨身侧。在藤床的另一边，一个小小的、由纯净白玉雕琢成的浅盆里，盛满了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碧绿色液体。巴掌大的小白狐雅雅，正静静地浸泡在其中，只露出小小的脑袋和紧闭的双眼。她雪白的皮毛在液体中显得更加洁净，眉心那道冰蓝色的妖纹虽然黯淡，却比在万骨窟时稳定了许多，随着呼吸极其微弱地起伏着。几片散发着月华般清辉的奇异花瓣，漂浮在液面，环绕着她。
“月华池，辅以星灵花露。”红红淡淡道，“她妖力本源透支，神魂受炼魂炉鬼火侵蚀，比你更麻烦。能否醒来，何时醒来，看她自己的造化。”
凌晨看着玉盆中那小小的、脆弱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愤怒于道盟的毒手，庆幸于她尚存一线生机，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这份生机，是他用一只眼睛和半条命换来的，却也让她卷入了更深的漩涡。
“为什么…救我？”凌晨艰难地问出这句话。他不信这位涂山之主是出于仁慈。在断桥，她的业火是真的想焚灭他这个“道盟走狗”。
红红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如实质般刺向凌晨，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混乱的灵魂深处。
“救你？”红红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弧度，“本座救的是涂山的二当家。至于你…”
她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让洞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轻轻点在了凌晨的眉心。
“本座要看看，你这颗被道盟背叛、被妖毒侵蚀、又被业火灼烧过的脑子里…”红红的声音陡然转寒，带着洞穿灵魂的锐利，“…藏着的‘幽冥画境’，究竟通向何处！陆狰背后，又是谁在觊觎我涂山万妖之魂！”
冰冷的力量瞬间刺入凌晨的识海！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意识被强行拖拽着，坠向那片由陆狰神魂碎片携带而来的、光怪陆离的恐怖画境边缘！无数的妖魂哀嚎声，瞬间在他脑中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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