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空气粘稠得像熬糊了的八宝粥,吸一口肺管子都拉嗓子。我,沈妙,一个刚穿书三天的倒霉蛋,正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把自己焊在冰冷的金砖地上。额头死死抵着地面,恨不能当场表演一个土遁。
墨香混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儿,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熏得我脑仁儿嗡嗡的。四周杵着的宫人,一个个跟蜡像馆刚搬出来的似的,连呼吸都调成了静音模式。
但我的脑子里,却跟开了个菜市场似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完了完了!陛下今儿批的折子又见红了!下一个该不会轮到我吧?菩萨保佑!信女愿吃素三年…不,一个月!】
【腿…腿它有自己的想法!麻了!麻透了!再跪下去我下半辈子就得靠轮椅代步了!】
【饿…早膳那碗清澈见底的‘粥’呢?它背叛了我!陛下您再不发话,臣女就要表演原地羽化登仙了…】
【爹!娘!儿子不孝啊!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来世,我一定投胎成御膳房的烧鹅!油光水滑的那种!】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像一群脱缰的野狗,在我脑子里疯狂撒欢儿狂奔。这就是我那个坑爹的金手指——“吐槽能量收集系统”——附赠的“大礼包”:强制收听方圆十米内所有活物的心声。美其名曰“提供丰富素材库”,实则就是无差别精神污染!比楼下广场舞大妈的高音喇叭还闹心!
身份?刚穿来的沈家旁支小孤女,新鲜出炉的暴君萧彻御前行走女官,专管记录皇帝言行,俗称…起居注。一个听着清贵、实则高危的职业。沈家世代干这个,到我这儿,前面仨前辈,一个流放三千里啃沙子,一个蹲了诏狱体验生活,还有一个最惨,直接在御前被暴君萧彻亲手“咔嚓”了,血溅五步,场面据说相当下饭。沈家没人敢接这烫手山芋,就把我这刚“失足落水”(原主八成是被推的)醒来、无依无靠的孤女推出来顶缸。
沈妙内心疯狂OS:【沈家!我谢谢你们八辈祖宗啊!这哪是上岗?这分明是给我坟头提前种树呢!还是速成林!】
“啪嚓!”
一声脆响,吓得我差点原地蹦起来!是玉镇尺被狠狠拍在御案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奏折被暴力撕扯、揉捏的刺耳噪音,纸片像被五马分尸的蝴蝶,纷纷扬扬飘落,有几片还落到了我眼前的地砖上。
来了!暴君的保留节目——日常掀桌(案)!
脑子里那群哀嚎的“野狗”瞬间被吓退了一小半,取而代之的是我内心条件反射般的弹幕刷屏:
【卧槽!又炸了?!甲方爸爸今天心情指数又跌停板了?哪个倒霉蛋的方案被毙得这么惨?是江南水患的预算拨少了,还是北境军报里又写了‘臣无能’三个字?】
【啧啧啧,这摔东西的动静…力度是够了,但角度差点意思,情绪宣泄效率太低啊老板!】沈妙内心痛心疾首,【建议直接上键盘,噼里啪啦一顿敲,解压又环保,宫人们收拾起来也省事儿!再不济,买个尖叫鸡也行啊!经济实惠,循环使用,那噪音才叫一个震慑灵魂!】
“混账东西!”一声低沉、淬着冰渣子的怒斥从头顶的龙椅上砸下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钢刀的寒意,“一群酒囊饭袋!区区流民作乱,竟能糜烂至此!要尔等何用?!”
御座上的男人,萧彻,大胤王朝的活阎王,此刻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史前凶兽。他没咆哮,但那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裹挟着实质杀意的低音炮,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让人腿肚子转筋。玄色龙袍上的金线盘龙张牙舞爪,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下来择人而噬。
殿内温度瞬间跌至冰点。所有的心声瞬间死寂,只剩下无声的、濒死的恐惧在疯狂发酵。
【祭天!这绝对是KPI没完成要拿员工祭天的节奏!市场部老大危矣!】我的内心吐槽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活跃,还自动加粗标红带闪光特效,【老板!冷静啊!砍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建议优化流程,提升团队执行力!实在不行…换个项目经理?项目经理祭天,法力无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一个细若蚊蚋、带着哭腔的心声顽强地冒了出来,来自我旁边一个抖得快散架的小太监:【别砍我…别砍我…娘…我想回家…想吃您做的红烧肉…呜呜…】
这微弱的心声如同往滚油锅里滴了滴水。
“拖出去!”萧彻的声音毫无波澜,冷酷得像在吩咐碾死一只碍眼的蚂蚁,“杖毙。”
两个字,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尖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小太监魂飞魄散,凄厉的哭嚎刺破死寂,身体软得像煮烂的面条,被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架起胳膊就往外拖。那绝望的眼神扫过我,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那股直冲天灵盖的寒意和恶心。【草(一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真·物理裁员?!拿人头当KPI刷啊?!暴君!疯子!神经病院在逃VIP客户!】内心的弹幕瞬间爆炸,字体加粗标红还带震动效果,【管理学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野蛮!原始!毫无人性!HR呢?劳动法呢?这破地方迟早药丸!吃枣药丸!】
就在我内心疯狂刷屏,恨不得把“昏君暴君人渣”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循环播放,顺便畅想一下如果自己有超能力该如何为民除害时——
那道冰冷、暴戾,仿佛能穿透灵魂、冻结血液的视线,毫无预兆地、精准地、如同两把淬了剧毒的冰锥,“唰”地一下,钉在了我的头顶!
所有的嘈杂心音,所有的恐惧哭喊,甚至我自己脑中那辆高速行驶的吐槽弹幕列车,都在这一瞬间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死寂无声。
我浑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冻成了冰碴子,连呼吸都忘了。那股视线带着一种审视的、探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仿佛能剥开我的皮囊,直接窥见我脑子里正在上演的“暴君批判大会”加“职场维权幻想曲”。
时间,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冷汗,沿着我的额角、脊背,小溪般蜿蜒而下,瞬间浸透了内里的中衣。金砖地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和膝盖,直直钻进骨头缝里,冻得我牙关都开始打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真的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沈氏女?”萧彻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平淡得像在确认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比如…明天砍谁的头比较顺手。
我喉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丝气音:“臣…臣女沈妙,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内心疯狂补充:【别安了!再不安我人就要没了!】
“抬起头来。”
命令不容置疑,带着冰渣子摩擦的质感。我几乎是靠着身体的本能,一寸寸,极其艰难地抬起仿佛灌了铅、又像是被焊死了的头颅。视线先是落在他玄色龙袍下摆繁复狰狞的金线龙纹上,然后缓缓上移,掠过玉带,越过宽阔的、一看就很有力量感的胸膛,最终…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却只有万年不化的寒冰和深不见底的戾气,看人一眼就能把魂儿冻掉半截。他支着肘,手背撑着线条冷硬的下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完美的、没有生命的玉雕。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淡、极快掠过的…困惑?
【这女史…脑子里在开锣鼓喧天的庙会吗?吵得朕头疼。】一个极其微弱、极其模糊的念头碎片,如同幻觉般,快如闪电地闪过我的感知。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系统接收到的其他宫人恐惧的余波。
“沈家…”萧彻的薄唇微微动了动,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却带着刺骨的嘲讽,“倒是舍得。”他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我身上扫过,“既如此,即日起,你便掌起居注。记好了,一字一句,不得有误。否则…”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龙椅扶手上那颗狰狞的龙头,动作轻柔,威胁意味却浓得化不开。
沈妙内心:【否则我的脑袋就要去和前任们凑一桌麻将了是吧?!三缺一,正好!】
“臣…领旨。”我伏下身,额头重新贴上冰冷刺骨的地砖,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刚才那道视线…还有那个念头碎片…是我的错觉吗?
他…听到了?
不可能!系统说了,心声只有我能“收集”,别人听不见!绝对是我自己吓自己,跪太久导致脑供血不足出现幻听了!
稳住!沈妙!苟住!你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