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彩虹罐头厂”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斑驳而荒凉,唯有陈曜身上尚未清理干净的颜料,在据点入口处留下了一道道如同抽象派大师杰作般的拖痕。空气中弥漫着颜料的刺鼻气息、汗水的酸涩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垃圾箱气息——这股味道主要来源于林小菲。
“我的限量版芥末味薯片!我的精神食粮!我囤了整整三个月才抢到的!”林小菲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厂房中回荡,带着一种失去至亲般的悲痛。她站在据点中央那张由旧传送带改造而成的会议桌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空荡荡的、印着卡通火鸡图案的薯片包装袋,眼神锐利如探照灯,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谁?!是谁动了我的薯片?!黑账本启动!今天不揪出这个‘薯片大盗’,谁都别想好过!”
陈曜的脸还残留着洗不掉的淡蓝色和荧光粉,他正对着墙上那面巨大的、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裂痕的全身镜唉声叹气。听到林小菲的质问,他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可疑的、带着辛辣芥末味的碎屑。他立刻换上义愤填膺的表情,指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声说道:“岂有此理!连小菲的薯片都偷?还有没有点团队精神了?这种无耻之徒,必须揪出来严惩!”他的声音洪亮,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直视林小菲。
吴迪蹲在角落,鼻梁上架着一副备用的、镜片更厚的眼镜,正小心翼翼地拼接着他那英勇就义的“香蕉皮动力滑翔翼2.0”的残骸,零件散落一地。听到“薯片大盗”,他茫然地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薯片?什么薯片?啊!我的陀螺稳定仪!”他的注意力瞬间又被一块扭曲的金属片吸引过去。他的背包敞开着,露出里面各种螺丝、电路板和……半包压扁的普通原味薯片(显然不是目标)。
沈冰一如既往地沉默。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训练服,正对着一个沉重的沙袋进行着枯燥而精准的击打练习,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咚!咚!咚!每一声闷响都像敲在人心上,似乎在无言地表达着“我很忙,别惹我”。对于薯片失窃案,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乐则显得格外热心和愧疚。他拿着一块抹布,正卖力地擦拭着会议桌上残留的颜料污渍,阳光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只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小菲姐别生气,都怪我!要不是我最后那一下‘脚滑’,也不会让大家这么狼狈,可能薯片就是在混乱中不小心被谁……呃,或者被颜料泡坏了?”他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眼神清澈无辜。
“泡坏?包装袋完好无损!封口被撕开的手法极其专业!这是有预谋的盗窃!”林小菲显然不接受这个解释。她走到墙边,那里原本整齐地摆放着沈冰那一排重量递增的哑铃。她突然停住脚步,眉头紧锁。“等等……冰哥,你的50kg哑铃呢?”
沈冰的拳头停在沙袋前几厘米。他终于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沉默地走到哑铃架前。原本应该放着那个最大、最狰狞的哑铃的位置,空空如也。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地面和架子,没有拖拽痕迹,没有脚印,仿佛那个几十公斤的铁疙瘩凭空蒸发了。他站起身,面无表情,但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了,眼神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陈曜身上——后者正心虚地对着镜子整理他那依旧五彩斑斓的刘海。
“不是我!”陈曜立刻跳起来,“我偷薯片……啊呸!我是说,我对哑铃没兴趣!我这身板,拿那玩意儿当枕头都嫌硌!”他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难道是昨天那些劫匪的同伙报复?潜入据点偷走了哑铃?”吴迪提出了一个科幻小说般的设想,顺手把一块电路板塞进了嘴里(思考时的坏习惯),随即又呸呸呸地吐了出来。
“潜入?偷哑铃?”林小菲冷笑,“这据点唯一的防御就是冰哥的低气压和我的薯片防盗警报(她指了指薯片袋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装置,此刻正闪烁着代表失窃的红光)。偷哑铃干嘛?卖废铁?”
就在这时,一阵嗡嗡声从头顶传来。吴迪的那架用于拍摄据点受损情况的四旋翼无人机,正摇摇晃晃地沿着厂房的钢梁飞行。吴迪赶紧操控遥控器:“小心点!避开那些裂缝……左边!左边有……”
话音未落,无人机像是喝醉了酒,猛地一歪,“哐当”一声撞在了一根锈迹斑斑的横梁上!几个零件和小螺丝叮叮当当地掉了下来。
“啊!我的摄像头!”吴迪心疼地大叫。
然而,就在无人机摇摇欲坠、镜头歪斜对准屋顶某个角落时,吴迪眼镜片上反射的画面让他瞬间忘了心疼。“咦?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的指引抬头望去。在距离地面近十米高的厂房顶棚边缘,一个布满灰尘和鸟粪的通风管道口旁边,一个熟悉的、沉重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物体,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沈冰的50kg哑铃。
它像一件被遗忘的现代艺术品,突兀地出现在那个正常人根本不可能爬上去的地方。
“它怎么上去的?!”陈曜张大了嘴巴,颜料脸显得更加滑稽。
“难道……闹鬼了?”吴迪声音发颤,紧紧抱住他的滑翔翼残骸。
林小菲眯起眼睛,立刻调取据点内部监控(安装在几个隐蔽角落,主要用来抓偷吃零食的“老鼠”)。然而,昨晚他们回来之后到发现哑铃失踪这段时间的监控画面,大部分区域都笼罩在一片奇异的、浓厚的白色迷雾之中,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回事?起雾了?据点里?”林小菲疑惑地操作着平板。
周乐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般叫道:“啊!我想起来了!昨晚回来我看大家都很累,据点里又一股颜料味,我就想开空调换换气!结果……结果那个老古董中央空调好像被我弄坏了!它‘噗’地一下喷出了好多好多白色的粉末!喷了足足有十分钟!我当时吓坏了,又忙着清理,可能……可能弄脏了摄像头?”他一脸懊恼和自责,指着角落里那台看起来就年久失修的庞大空调机组,机身和附近的地面上确实还残留着不少白色粉末。
面粉?空调喷面粉?这理由听起来比哑铃自己飞上屋顶还离谱。但看着周乐真诚又愧疚的脸,以及现场遗留的证据,似乎……又有点合理?
沈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据点通往屋顶的检修梯下方。梯子是垂直的,锈迹斑斑,显然很久没人用过了。他伸出手,在梯子最下方的横档上,极其隐蔽的内侧角落里,轻轻抹了一下。指尖上,沾了一点微不可查的、尚未被面粉完全覆盖的……粘性残留物,像是某种强力胶或双面胶留下的痕迹。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指在裤缝上擦掉,抬头望向屋顶的哑铃,眼神若有所思。
吴迪操控着受损的无人机,艰难地靠近屋顶的哑铃,想拍得更清楚些。镜头聚焦,除了哑铃本身的沉重和位置诡异之外,在哑铃旁边通风管道的锈蚀铁皮上,似乎粘着一个小小的、颜色鲜艳的东西。
“放大!吴迪!”林小菲催促。
画面抖动、模糊、放大……最终定格。那是一个圆形的、黄色的、画着夸张大笑脸的……贴纸。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
哑铃最终还是被弄了下来。方法简单粗暴——沈冰用一根长绳套住它,然后直接从屋顶边缘拽了下来。沉重的哑铃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激起一片粉尘(包括空调喷出的面粉)。
沈冰走上前,弯腰捡起自己的哑铃,掂量了一下。他看向众人,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冰冷清晰:“重了。”
“啊?”众人一愣。
“0.5kg。”沈冰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他把哑铃放回架子原来的位置,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众人面面相觑。哑铃失踪一夜,自己跑上屋顶,还胖了0.5kg?这比空调喷面粉还让人难以理解。
林小菲则死死盯着吴迪无人机传回的最后一张清晰照片——那张粘在通风管道旁的黄色笑脸贴纸。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她调出昨晚面粉迷雾前的监控片段,快进,快进……画面中,在白色粉末喷涌前的一刹那,似乎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快速地从空调机组旁闪过,但画面太过模糊,根本无法分辨是谁。
陈曜还在对着镜子哀悼自己的形象,顺便偷偷瞄着林小菲的脸色,思考如何转移她对薯片的注意力。
吴迪心疼地捡着无人机掉落的零件,嘴里嘟囔着“摩擦系数”“空气动力学补偿”。
周乐拿着扫帚和簸箕,非常勤快地清理着哑铃掉下来时激起的灰尘和面粉,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阳光透过高窗洒在他身上,看起来人畜无害。他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背包,背包侧面的小袋上,一个同样款式、同样灿烂的黄色笑脸贴纸,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沈冰放好哑铃,没有参与任何讨论。他走到据点角落的简易水槽边洗手,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忙碌的周乐,落在他背包上那个醒目的贴纸上。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又仿佛穿透了那层阳光开朗的表象,看到了某些更深的东西。他没有说话,只是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走向沙袋,继续他枯燥的击打。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据点里回荡,像某种不祥的倒计时,也像对眼前这荒诞谜团无声的叩问。
薯片大盗是谁?哑铃为何飞上屋顶?空调为何喷面粉?那个笑脸贴纸……又意味着什么?据点里,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混乱的颜料和薯片残渣之下,悄然拨弄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