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骋推开家门。
迎接他的,是一片空旷的寂静。
没有了熟悉的脚步声,没有了电视的背景音,也没有了那个人偶尔在厨房忙碌、或者窝在沙发里看剧本的身影。
空气里,连她常用的那款香水的淡香,似乎也快要散尽了。
他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脚步有些沉重地在房间里踱步。
目光所及之处,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往日的一幕幕,像老旧的默片,带着暖黄色的光晕,无声却清晰地播放着——
他和陈兮悦一起,蹲在那个巨大的生态箱前。小醋包刚刚蜕完皮,色泽鲜艳。陈兮悦指着新换的造景和温控设备,眼睛亮亮的:
“你看这个温度梯度设置得怎么样?还有这个躲避穴,我挑了好久,感觉它应该会喜欢。”
池骋看着她的侧脸,嘴角勾起:
“嗯,辛苦你当时瞒着我每天晚上赶工了我还差点以为…。”
“切,还好意思说,看在小醋包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的原谅你”
…
陈兮悦的素描本摊开着,上面是她花了很久画的蛇园各种蛇类的速写,线条流畅,神态生动。她指着一条王蛇的图案,故意考他:
“喏,这条,叫什么名字?”
池骋明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养了很久的“黑曜”,却故意皱眉,装作沉思:
“这……看着像……玉米蛇?不对,花纹又不太像……”
陈兮悦气得拿笔轻轻敲他手背:
“池骋!你故意的吧!这明明就是黑曜!它的瞳色和鳞片反光我抓得多准!”
池骋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画得挺好,比我本人还像它爹。”
…
陈兮悦刚结束高强度排练,浑身酸痛地趴在床上,累得眼皮都睁不开。池骋坐在床边,手法熟练地帮她按摩放松着紧绷的肩背和小腿肌肉。按着按着,他的手就开始不老实,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悄悄滑向更敏感的区域。
“唔……别闹……好累……”她含糊地抗议,声音带着睡意。
“帮你‘深度’放松一下……”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气息灼热。
…
池骋系着围裙,难得地想展示一下厨艺,结果弄得厨房一片狼藉。陈兮悦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俊不禁。最后端上桌的菜品卖相实在不敢恭维。池骋自己尝了一口,眉头紧锁,却还嘴硬:
“味道……其实还行,跟城宇做的差不多水平。”
陈兮悦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点点放进嘴里,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强忍着咽下去,然后灌了一大口水:
“池少……你对‘差不多’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郭城宇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可能会连夜坐飞机回来找你切磋厨艺。”
“……有那么难吃?”
“嗯,”她点点头,眼神诚恳,“非常有……创意。下次还是我来吧,或者叫外卖,保平安。”
……
回忆像潮水般涌来,带着温度,也带着刺痛。
池骋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又即将沉寂的橘红色。
他记得,他们常常就这样并肩坐在地毯上,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日落,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和时间的流淌。她的头有时会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发丝蹭着他的脖颈,有点痒,却很安心。
而此刻,另一边。
医院病房的窗前。
陈兮悦也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同一片天空下,渐渐暗淡的夕阳。
她的脑海里,浮现的也是同样的场景——那个温暖的客厅,那个可以依靠的肩膀,那片一起看过的、无数次的日落。
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但最终,她还是伸出手,冷静地、毫不犹豫地,将窗帘拉上了。
隔绝了窗外最后的光,也隔绝了那些不断试图侵袭她的、柔软而危险的回忆。
…
几天后。
陈漆的病情暂时稳定了一些,不需要24小时贴身看护。
陈兮悦稍微松了口气,恢复了一部分必要的工作。
这天下午,她结束了一个简短的会议,打车来到排练室楼下。
刚下车,一抬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跑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着。
池骋坐在里面,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目光有些放空地望着排练室的入口方向,不知道已经在那里停了多久,又在想些什么。
袅袅的烟雾模糊了他些许轮廓,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陈兮悦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她神色平静地,继续朝着大楼门口走去。
当她经过车旁时,池骋的目光终于聚焦,转到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深沉、复杂,带着一种审视,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着的东西。
陈兮悦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也停下了脚步,侧过头,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就这样隔着几步的距离,在午后略显沉闷的空气里,沉默地对视着。
没有言语。
没有质问。
没有解释。
只有无声的、仿佛凝固了的空气,和彼此眼中读不懂的暗流。
陈兮悦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不冷漠,也不热切,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她的眼神清澈而镇定,带着她一贯的聪明和冷静,偶尔流露出的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柔软,也迅速被她收敛起来。
最终,是陈兮悦先移开了视线。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然后,她什么也没说,转过身,步履平稳地走向大楼的玻璃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内。
池骋依旧坐在车里,指间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忘了弹。
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许久,才缓缓收回目光,将烟头摁灭在车内的烟灰缸里。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子汇入车流,驶离了这条街。
仿佛从未停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