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落在徐明脸上。他睫毛颤了颤,左眼慢慢睁开,带着刚醒的惺忪。
右手下意识往右腿探了探,摸到空荡荡的裤管时,指尖顿了顿,那点迷糊瞬间散了。他盯着天花板,眨了眨眼,把涌上来的涩意压下去,才慢慢撑着坐起身。
护士推着药车进来了
医院里的护士徐明是吧?厄你现在这只右腿只能装假肢了,你应该知道
徐明我知道
医院里的护士我跟你说你这只腿的话,如果你想快点好的话,得每个月复查,复查费用有些高,你看
徐明复查、我跟我的养父母说一声吧
医院里的护士哦,现在给你换药。忍着点,可能有些痛,
徐明哦
徐明那暗蓝色空洞无神的眼睛,望向下过雨后的天空,可是天空中并没有寻觅想象的那般(天空中并没有出现彩虹)
棉球刚碰到伤口,徐明就猛地瑟缩了一下,像只被烫到的猫。疼是尖锐的,带着碘伏的刺激味往骨头里钻,他下意识地想躲,却被护士轻轻按住肩膀。
“别动,快好了。”护士的声音很轻。
徐明咬紧下唇,没敢出声,左眼闭得紧紧的,眼尾泛出点红。右手在被子底下攥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以此来抵消腿上的疼。额头上很快沁出细汗,顺着鬓角往下滑,滴在枕头套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
护士看他疼得身子发颤,动作放得更缓了,换纱布时特意避开伤口边缘,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软:“忍忍啊,换完就舒服了。”她抽了张纸巾,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疼就喘口气,别憋着。”
徐明摇摇头,等护士缠好最后一圈纱布,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他低着头,没敢看护士,只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还有点发颤。
换完药后,徐明躺在床上,他一直望向天空,愿想天空中一定会有彩虹出现,可是……天不随人愿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漫进来,在地板上洇出一片柔和的白。陆天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头顶的吊灯模糊成一团光晕,好一会儿才聚焦清晰。
他侧了侧身,手按在床垫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愣了愣——不是自己那硬邦邦的旧床。窗外传来鸟鸣,清脆得像碎玻璃,混着宋哲远在厨房弄出的轻微声响,陌生又安稳。
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才想起昨晚是在宋哲远家。阳光落在被子上,暖融融的,连空气里都飘着点松快的味道,和他习惯的清晨完全不同。
平时陆天挤在那矮小的出租屋里,根本都没有机会睡到这么晚
现在已经10点了,宋哲远竟然没有叫陆天起床
陆天迷迷糊糊的从衣柜里拿了一件衣服,走下了楼梯
陆天站在二楼楼梯口,往下看时脚步顿住了。
晨光从厨房的窗户斜切进来,给宋哲远周身镀了层柔光。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正低头往煎锅里打鸡蛋,手腕轻转,蛋液滑入锅中,“滋啦”一声绽开金黄的花。
动作算不上快,却透着种利落的稳。他抬手拿过旁边的吐司,指尖捏着面包边,轻轻放在烤面包机里,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抽油烟机低低地转着,混着鸡蛋的香气飘上来,陆天忽然觉得,这样的清晨,比他想象中要鲜活得多。
他从没见过宋哲远这样的样子——褪去了平日里的沉稳,多了点烟火气的生动,像幅被阳光浸暖的画,让人移不开眼。
他没想到他的阿远表哥竟然
他的阿远表哥。之前初见他时,他以为他是像小说里的那样的霸总,可是没想到已近也有温柔的一面
陆天早上好,阿远表哥
宋哲远早上好
宋哲远我看你睡得挺香,然后就没有叫你起床
陆天没事,今天是周末吗
宋哲远周末我一般不去公司
陆天哦
宋哲远早饭做好了,快过来吃吧
陆天好
餐桌靠窗,晨光刚好落在木纹桌面上,映得那碗小米粥泛起层温吞的光泽。陆天坐下时,宋哲远已经把煎蛋和吐司摆好了,煎蛋的边缘焦得金黄,蛋白却嫩得发亮。
“尝尝这个酱,自己做的。”宋哲远推过一小罐番茄酱,玻璃罐上还沾着点果肉的红。
陆天叉起一块吐司,抹酱时手顿了顿——他很少吃这样精致的早餐,以前要么是路边摊的包子,要么是前一晚剩下的冷饭。吐司烤得外脆里软,混着番茄的酸甜,嚼在嘴里格外香。
宋哲远喝着粥,偶尔抬头问他几句医院的事,声音不高,像晨光一样温和。陆天一边答,一边小口喝着粥,小米熬得糯糯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让他有点发怔。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光线越来越亮,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桌布上,挨得很近。陆天忽然觉得,这样安安静静吃一顿早饭,比他想象中要踏实得多。
最后一口粥落进胃里,陆天放下勺子,碗底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宋哲远已经收拾起空盘,指尖擦过桌面的面包屑,动作麻利又自然。
“饱了?”他回头问,围裙带子在背后松松打了个结。
陆天点头,看着他把碗筷摞进水槽,水流“哗哗”响起来,混着洗洁精的泡沫泛起细小的白。窗外的阳光更盛了,透过玻璃落在宋哲远发梢,亮得像撒了点碎金。
他站起身想帮忙,刚走两步就被拦住:“坐着吧,我来就行。”宋哲远拧开水龙头冲盘子,“等下带你去个地方,正好顺道办点事。”
陆天哦了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餐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只剩下两只空杯,杯壁上还凝着淡淡的水汽。空气里残留着吐司的焦香和小米粥的暖意,比清晨的阳光更让人觉得安稳。
陆天阿远表哥,你都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啊,我记得你是之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宋哲远生活所迫
陆天我记得你家里好像很有钱嘛,究竟有什么生活所迫的
宋哲远小孩子知道太多不好
陆天哦,下次我不问了
宋哲远摘下围裙搭在厨房门把上,指尖还带着点洗洁精的清爽气味。他擦了擦手,转身往书房走,木地板被踩出轻微的“嗒嗒”声。 推开书房门,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地毯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带。他走到书桌前,随手把刚擦手的纸巾扔进纸篓,目光扫过摊开的文件——昨晚看到一半的,边角还压着支银色钢笔。 他拉过转椅坐下,椅轮在地板上滑出细微的声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屏幕还暗着,映出他平静的侧脸。窗外的鸟鸣隐约传进来,和书房里的安静融在一起,不吵,反倒衬得这片刻的独处格外清晰。
陆天看着宋哲远进了书房,想着自己要为这里做些什么,说吧,走向了卫生间,拿起了拖把,打扫着这个家里
徐明这边换好了药,在床上等着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能是想让天空变得有彩虹吧
养母端着个掉了漆的搪瓷碗走进来,碗沿沾着圈褐色的粥渍。她没看徐明,“哐当”一声把碗搁在床头柜上,粥水晃出几滴,溅在徐明手背上,烫得他缩了缩。
“赶紧喝,凉了没人给你热。”她的声音像砂纸擦过木头,“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天天端茶倒水伺候,还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上。”
养父跟在后面,双手插在裤袋里,瞥了眼碗里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多喝点,省得待会儿又喊饿,折腾人。”他没靠近,靠在门框上,目光扫过徐明空荡荡的裤管,撇了撇嘴,“真是个累赘。
养母转身时,嘴角撇得厉害,眉峰拧成个疙瘩,像是刚吞了什么苦药,满脸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她脚步又急又重,经过养父身边时,胳膊肘重重撞了他一下,没说话,却满是嫌恶。
养父啧了一声,最后看了眼徐明,眼神像淬了冰,带着股说不清的怨怼。他扯了扯衣襟,跟在养母身后往外走,关门的瞬间,徐明瞥见他嘴角往下撇着,那副表情,像是甩开了什么烫手的累赘。
门“砰”地关上,把那股子阴郁的气息也带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碗里粥水慢慢冷却的轻响。
徐明看着那儿上空落落的门,心里应该是开心吧
他的养父母这次竟然没有打他
正如养父母所说,现在他已经成了废人
粥在碗里渐渐凉透,徐明盯着那碗粥,左眼发涩。
手还僵在半空,想端,又觉得没劲。空荡荡的裤管蹭着床单,像在提醒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能做什么?
喉咙发紧,什么都咽不下。他就是个废人,一个只会拖累人的废人。
徐明厄运这东西,大概是认准我了。 你看,右眼空了,右腿没了,现在连端碗粥都费劲。他们说我是累赘,其实我自己也知道。 这病房白得晃眼,像要把人吞进去。我摸着空荡荡的裤管,指尖冰凉。恨吗?恨过。可现在更多的是慌,像站在悬崖边,脚下什么都没有,连喊一声的力气都快没了。 这日子,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徐明这场雨停了,可我知道,还会有更大的来。 不是窗外那种哗啦啦往下砸的,是藏在日子里的——养母摔门时的脸色,账单上越来越长的数字,还有别人看我这副样子时,眼里藏不住的嫌弃。 它们会像暴雨一样,一阵一阵地来,没个停。我这条腿没了,右眼也看不见了,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站在原地,等着被浇透。 也好,反正早就湿成这样了,再多来几场,也没什么不一样。
徐明抬头望向天空,天空中果然还没有他预想的那样有道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