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星轨

联邦第17战俘营的金属地板永远带着潮湿的锈味，凯恩蜷缩在角落，听着隔壁囚室传来的机械臂报废的嘶鸣。他的左臂空荡荡的，断口处的神经接驳器还在隐隐作痛——那是三天前，典狱长为了逼他交出星图坐标，生生扯断了他的机械义肢。

“734，出列。”

冰冷的电子音穿透铁栏，凯恩扶着墙壁站起来，军靴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他曾是联邦最年轻的舰队指挥官，如今只是个失去名字、只剩编号的战俘。

典狱长坐在审讯室的阴影里，指尖敲着桌面：“最后问一次，跃迁航道的备用坐标在哪？”

凯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截被打断的犬齿：“炸了。”

剧痛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是神经电击器的电流。他像断线的木偶摔在地上，视野里炸开一片白光，却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恍惚中，他想起第一次登上“极光号”的那天，星舰的金属甲板反射着银河的光，副官笑着给他递过一杯热咖啡：“指挥官，我们会成为传奇的。”

三个月后，凯恩在一次押送途中逃了出来。他抢了艘货运飞船，靠偷来的营养剂和恒星辐射维生，在废弃星带里躲了整整半年。直到联邦的密探找到他时，他的右肺已经被辐射腐蚀出孔洞，说话时总带着铁锈味的喘息。

“元帅需要你。”密探递给他一份加密文件，“反叛军掌握了‘星尘协议’，那是能摧毁半个银河系的武器。”

凯恩拆开文件，指尖划过“极光号”的残骸坐标——那是他最后一场战役的终点，整支舰队为了掩护平民撤离，在虫洞边缘自爆。他以为只剩自己活着，却在文件末尾看到一行小字：“幸存船员137人，被反叛军关押于冥王星监狱。”

“我要一艘星舰。”他把文件攥得发皱，指节泛白。

密探犹豫了：“你的身体……”

“要么给我星舰，要么看着他们把137具尸体扔进黑洞。”凯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灰烬号”的引擎在冥王星轨道发出垂死的哀鸣，凯恩靠在驾驶座上，咳出来的血染红了操作屏。反叛军的炮火击穿了左翼，氧气含量正在急剧下降。

“指挥官，我们突破第一道防线了！”通讯器里传来年轻士兵的声音，带着他曾经熟悉的热血。

“守住跃迁点，”凯恩按下武器发射键，“我去救人质。”

他驾驶着登陆舱冲进监狱大气层，舱体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火焰，像极了“极光号”自爆时的光芒。监狱的防御系统比预想中更严密，他的登陆舱被击中，失控地撞进广场。

爬出来时，他的左腿已经无法动弹，金属骨骼刺破皮肤，露出森白的茬口。137名船员被绑在广场中央的柱子上，反叛军首领站在高台上，手里举着星尘协议的启动器。

“凯恩，好久不见。”首领笑着，“还记得吗？当年是你把我踢出舰队的。”

凯恩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左手——那只藏在袖管里的备用机械臂，正闪烁着能量过载的红光。那是他用三个月时间，从废弃星舰的残骸里拼出来的，核心动力源是“极光号”的最后一块能源晶。

“启动协议！”反叛军首领嘶吼着按下按钮。

凯恩同时激活了机械臂的自爆程序。

强光吞噬广场的前一秒，他看到船员们脸上的惊愕，看到反叛军首领扭曲的表情，看到远处“灰烬号”的炮火划破夜空。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极光号”的观测台，他和船员们一起数过超新星爆发，那时有人问他：“指挥官，你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吗？”

他当时笑着说：“或许吧，至少能照亮后来人的路。”

爆炸的冲击波把他掀飞出去，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好像又闻到了“极光号”甲板上的咖啡香，看到副官年轻的脸在星尘里对他笑。

三个月后，联邦为凯恩举行了国葬。没有遗体，只有一块刻着“极光余晖”的纪念碑，立在新落成的星舰博物馆前。有个老机械师在纪念碑前放了一杯热咖啡，咖啡杯旁压着张纸条：

“我们成了传奇，指挥官。”

风吹过广场，把纸条卷向天空，最终化作星尘，融入那片凯恩用生命守护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