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响的金铃

紫霞最后一次见到至尊宝，是在火焰山的裂缝里。

她的紫纱裙被岩浆灼出了破洞，手腕上的金铃只剩半只，晃起来再没了清脆的响。牛魔王的铁叉钉在她身后的岩壁上，血顺着锁骨往下淌，滴在滚烫的石头上，瞬间蒸成白烟。

“你来了。”她笑了笑，舌尖尝到血腥味，“我就知道你会来。”

至尊宝站在火光里，金箍棒拖在地上，划出一串火星。他的脸藏在紧箍咒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只有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跟我走。”

“走不了啦。”紫霞歪着头，看着他头上那圈金箍，“你戴上它的时候，就该知道的。”

她想起五百年前，他还是那个油嘴滑舌的山大王，蹲在盘丝洞前，说“姑娘你眼睛真好看”；想起他抢了她的月光宝盒，却在她被二郎神追杀时，笨手笨脚地挡在她身前；想起城楼上，他说“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那时的风里，都带着桃花的香。

可现在，风里只有硫磺的味。

牛魔王的怒吼从远处传来，地动山摇。至尊宝握紧金箍棒，棒身的纹路里还嵌着她当年画的小猴子，被岁月磨得快看不见了。

“我带你走。”他又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

紫霞忽然伸手，想去碰他的脸，指尖却在离他寸许的地方停住——她看见他额角的青筋在跳，紧箍咒泛着冷光，他在忍。

“别忍了。”她收回手，轻轻摘下另一只金铃，扔给他，“这个给你。以后想我的时候，就摇摇它。”

金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他脚边。他没捡。

“至尊宝，”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曾映着她的影子，如今只剩一片通红的凶光，“你看，我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这结局。”

牛魔王的铁叉再次刺来的时候，紫霞忽然扑过去，挡在了至尊宝身前。铁叉穿透她身体的瞬间，她听见金箍棒落地的声音，听见紧箍咒骤然收紧的嗡鸣，听见他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傻瓜……”她想说什么，血却涌了上来。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见的，是他眼里滚落的一滴泪，砸在她的紫纱裙上，像朵没来得及开的花。

等他再睁眼时，手里只剩半只金铃。

火焰山的火还在烧，紫纱裙的碎片被风吹得漫天飞，像无数只紫色的蝶。他捡起金箍棒，转身走进风沙里，背影挺得笔直，却再没人看见，他紧攥着金铃的手心，被铃舌硌出了血痕。

后来他成了齐天大圣，护着唐僧取到了真经。佛祖说他尘缘已了，可他总在月圆时，独自坐在云端，拿出那半只金铃。

摇一摇，没有响。

原来有些承诺，就像那只断了线的金铃，说了一万年，却连一声回响，都没能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