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鞘残阳

焉逢的指尖划过轩辕剑的剑脊时，祁山的风正卷着雪沫，扑在耶亚希逐渐冰冷的脸上。她颈间的南蛮银链断了，最后一片铃铛坠落在他靴边，发出一声轻响，像极了她初见他时，怯生生拽他战袍的力道。

那时他刚执行完任务，满身血污地靠在树下喘息，她像只受惊的小鹿从林子里钻出来，手里攥着块温热的兽肉，眼睛瞪得溜圆：“你……你要吃吗？”他本想呵斥，却在看见她冻得发红的鼻尖时，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她就这样跟着他回了飞羽营地。给她安排的帐篷总空着，清晨总能在他帐外找到缩成一团的身影——她说南蛮的孩子，要守着认定的人。他嘴上骂她“不懂规矩”，却在寒夜把自己的披风悄悄盖在她身上。

她会给他编南蛮的草绳，系在他的剑穗上，说“这样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会在他因“大义”与“私情”撕扯时，拉着他的手往天上指：“焉逢你看，月亮照着汉，也照着魏呀。”

可月亮照不到祁山的那个雪天。

魏军把她绑在祭坛上，火把映着她单薄的身影，像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烛火。敌将笑着扬手，展示着那份伪造的“南蛮通魏”的密信：“焉逢将军，杀了她，便是向汉室表忠。”

他握着轩辕剑的手在抖。剑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映出她含泪却带笑的脸。“焉逢，”她的声音穿过风雪，轻得像羽毛，“你的剑，要护汉家的土啊。”

他想起她曾偷偷在他剑鞘上刻的小太阳，说“这样就不会冷了”；想起她被营里的老兵嘲笑“蛮夷丫头”时，梗着脖子说“我会比你们都护着焉逢”。

轩辕剑出鞘的声音，盖过了她最后一声极轻的“阿宇”——那是她私下里，只敢在他睡着时叫的、他的本名。

血溅在雪地上，开出妖冶的花。他看着她倒下去，看着她最后望向天空的眼神，像在寻找那轮不分汉魏的月亮。

后来他成了蜀汉的“镇国剑”，轩辕剑下再无败绩。可每次收剑入鞘，指尖总会触到剑鞘内侧那道浅浅的刻痕——是她刻的小太阳，被他的血和她的血浸得发黑。

有人在南蛮的密林里，发现了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坟前插着半截草绳，系着片风干的铃铛碎片，旁边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字：“阿宇”。

焉逢在坟前站了三天三夜。雪落满了他的肩头，像她当年偷偷盖在他身上的披风。他终于敢卸下那层“大义”的铠甲，任由眼泪砸在冰冷的剑鞘上。

原来草绳系不住回家的路，太阳暖不了染血的剑。他守着汉家的万里江山，却把那个唯一会叫他“阿宇”的南蛮少女，永远埋在了祁山的风雪里。剑穗上的红绸被血浸透，缠成了死结，像他余生都解不开的——名为“家国”的枷锁，和名为“耶亚希”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