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好他

我犹豫着伸出手。当我的指尖碰到凹槽的瞬间，强烈的电流传遍全身。无数记忆碎片从装置中涌出，和我们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我看见父亲临死前的样子，他将芯片塞进年幼的我手里；看见林薇在火灾中奔跑，怀里抱着备份数据；看见无数个“我”在不同的循环中死去，每一次林薇都在流泪。

“为什么是我？”我看着她的眼睛，记忆融合带来的头痛让视线开始模糊，“那么多实验体，为什么偏偏选我？”

她突然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因为1729啊。”她的声音哽咽着，却带着释然的温柔，“表面分离的两个部分，其实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就像我们。”

环形装置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控制台屏幕上的倒计时变成了绿色：00:00:10。星图上的红色标记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闪烁的绿色光点——紧急逃生舱的位置。

“快走！”林薇突然推了我一把，自己却转身走向环形装置中央，“我需要留在这里完成最后的同步，你去逃生舱等我！”

“你说什么？”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烫得惊人，芯片的蓝光几乎要从毛孔里溢出来，“我们不是说好一起走吗？”

她回头看我的眼神，温柔得像第一次约会时那样。“第七次循环我没说完的话，现在告诉你。”她踮起脚尖，在我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带着硝烟味和血腥味，却甜得让人心碎，“林深，1729不仅是两个立方和，还是...我的生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1729...7月29日...她的生日。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我爱你。”她最后说，然后用力推开我。环形装置的蓝光突然爆发，将她整个人吞没。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出主控制室，厚重的大门在我面前缓缓关闭，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她带着泪光的笑容和渐渐模糊的身影。

逃生通道的指示牌在闪烁，绿色的箭头指向希望，也指向绝望。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两枚戒指静静躺在手心，内侧的“薇”字被体温焐得发烫。远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整个研究院都在摇晃，天花板的碎片噼里啪啦砸在身上。

但我不在乎。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了。

所有被遗忘的记忆，所有被掩盖的真相，所有林薇没说完的话。第七次循环她不是推我进强光，是替我挡住了爆炸的冲击波。消防通道里的“守护协议”不是谎言，是她用自己的意识编写的保护程序。三年前那场火灾，她冲进实验室不是为了数据，是为了救被困在里面的我。

还有父亲的研究日志...“回声”不是时间机器，是记忆容器。而我不是实验体，是...

警报声突然停止了。

整个研究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缓缓站起来，握紧手心的戒指。主控制室的方向传来熟悉的嗡鸣，和融合时的声音一模一样。逃生通道的红光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蓝光——和林薇"抓紧！"她拉开紧急滑梯的阀门，消毒水味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我们沿着金属滑梯飞速下滑，她的后背紧紧贴着我的胸膛，透过薄薄的布料，我能清晰感觉到那块芯片的跳动频率正在加快——快得几乎不像机械装置，更像一颗真实的心脏。

落地时她踉跄两步，腿弯处突然爆出刺眼的蓝光。我们摔在生物实验室的地板上，砸碎了满地培养皿。记忆碎片如瀑布般涌出，在空中拼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无数个"我"躺在不同的实验台上，胸口都开着同样的创口；无数个"林薇"站在观察窗后，有的流泪，有的面无表情，有的正亲手调整生命维持装置。

"别看！"她捂住我的眼睛，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那些是平行循环的记忆残影。父亲说过'回声'会在时间轴上产生分支，但所有分支最终都会......"

走廊方向传来玻璃破碎声。林薇拽着我躲到基因测序仪后面，同时从抽屉里掏出两管蓝色药剂。她拔掉保险栓将其中一管塞进我手里，自己咬开另一管的封口。

"注射到颈动脉，能暂时干扰生物特征扫描。"她仰头将药剂灌进喉咙，喉结滚动时，脖颈的蓝光纹路竟短暂熄灭了，"最后一个节点在地下三层的低温保存室，那里存放着原始记忆样本......"

"什么样本？"

"你的。"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芯片的跳动震得我掌心发麻，"你不是实验体，林深。你是'回声'的核心算法——父亲把你的婴儿时期记忆编码成了时间机器的操作系统。"

实验室大门被激光切开，红色探测器的光柱在地面疯狂扫射。林薇拽着我滚到冷冻柜后面，她的呼吸喷在我耳后，带着药剂的苦涩味："我第一次见你就认出来了，你耳垂上的小缺口，你紧张时会咬下唇的习惯......所有特征都和父亲留下的资料完全吻合。"

金属探测器的滋滋声越来越近。我们缩在狭窄的空间里，她的膝盖抵着我的小腹，左手紧扣着我的右手。我突然想起大学解剖课，她也是这样握着我的手，教我使用手术刀时掌心全是冷汗。

"这不是第一次尝试了，对吗？"我盯着她脖颈重新亮起的蓝光纹路，"之前所有的循环......"

"十七次。"她打断我，指尖用力掐进我的掌心，"这次是第十八次。前十七次我们都没能在节点崩溃前同步核心记忆。"

冷冻柜突然剧烈震动。林薇拽着我连滚带爬冲出生物实验室，身后传来爆炸的巨响。高温气浪将我们掀翻在走廊尽头，我抓起身旁的灭火器砸向追来的士兵。干粉弥漫中，我看见他们头盔上的标志——不是研究院安保部的鹰徽，而是某个从未见过的蛇形标记。

"他们不是记忆清除部队！"林薇拉着我冲进电梯，疯狂按下地下三层的按钮，"是董事会的人！父亲的研究早就被他们篡改成武器项目了！"

电梯急速下坠时突然剧烈晃动。林薇把我死死按在角落，自己用后背挡住脱落的钢板。血珠滴在我手背上，温热粘稠，混着她白大褂上没烧尽的硝烟味。电梯门在地下三层卡住，我们掰开一条缝钻出去，低温保存室的寒气立刻扑面而来。

密码锁是虹膜扫描。林薇把眼睛凑上去时，我看见她左眼的瞳孔正在变成诡异的蓝色。红光闪烁，拒绝访问。她骂了句脏话，突然转身按住我的后颈："我们必须完全同步，现在就试。"

"怎么——"我的问题被她堵住了嘴唇。和之前不同，这次她吻得用力而决绝，舌尖带着药剂的苦涩和血腥味。胸口的芯片突然灼热起来，蓝光透过皮肤交织成网，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碎片如洪流般冲入脑海——

父亲临终前把婴儿塞进我的怀里："保护好他，他是唯一的希望"；林薇在火灾现场把芯片植入我的后颈："别怕，我会找到你"；十七次循环的最后时刻，她总能在爆炸前把我推出危险区域......

保存室的门突然滑开。林薇猛地推开我，胸口的蓝光剧烈闪烁。低温室中央的平台上，透明容器里漂浮着一团发光的记忆云，里面隐约能看见婴儿的轮廓。

"找到了。"她走向平台，脚步虚浮，"现在我们只需要——"

金属撕裂声从头顶传来。通风管道被炸开个大洞，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士兵滑索而下，手里的武器对准了容器。林薇毫不犹豫地挡在前面，她的身体突然发出刺眼的蓝光——和环形装置吞噬她时一模一样。

"跑！"她大喊着，声音在蓝光中扭曲变形，"带着记忆云去天台！那里有紧急发射舱！"

士兵扣动扳机的瞬间，我抱起漂浮的记忆容器冲进旁边的安全通道。身后传来爆炸声和林薇的闷哼，我没敢回头。爬楼梯时记忆云在怀里跳动，像有生命般撞蹭着我的胸膛。容器表面渐渐浮现出文字，是父亲的笔迹：

"当两个灵魂共振频率达到1729Hz，时间之河将倒转流向。保护好他们，我的孩子值得拥有未来。"

天台的风带着血腥味。紧急发射舱的指示灯正在闪烁红光，代表即将自动销毁。我把记忆容器塞进驾驶座，转身想冲回楼梯间，却看见林薇正站在门口。

她浑身是血，左眼完全变成了蓝色，胸口的芯片处有个焦黑的弹孔。但她在笑，就像大学第一次约会时那样，带着羞涩又坚定的温柔。

"容器认主了吗？"她走到我面前，抬手抚摸我的脸颊，"真好，这次比之前快了三分......"

她突然跪倒在地，蓝光从弹孔处喷涌而出。我抱住她逐渐冰冷的身体，记忆容器开始发出嗡鸣，里面的婴儿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

"1729...不是时间机器..."林薇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手指颤抖着抓住我的衣领，"是...灵魂共振频率...只有我们..."

最后一道蓝光从她胸口溢出时，记忆容器突然炸开。我被强光吞噬的前一秒，听见了婴儿清亮的啼哭。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再次睁开眼，消毒水味熟悉得令人作呕。我躺在医院病床上，窗外的梧桐叶黄绿相间——和三年前那个火灾后的秋天一模一样。床头柜上放着张字条，是林薇的字迹：

"图书馆三楼，302书架，17排第29本书。别迟到，我等你很久了。"

走廊传来推车声，护士的谈话断断续续飘进来："...奇怪，那个植物人真的醒了...昏迷三年零七个月...家属怎么还联系不上..."

我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跌跌撞撞冲向走廊尽头的镜子。镜中人脸色苍白，左耳垂有个细小的缺口。后颈皮肤下，什么都没有。但当我抬手触摸那里时，却感到熟悉的蓝光脉动，仿佛有颗无形的心脏正在胸腔之外跳动。

口袋里有东西硌着。我掏出来，两枚鸢尾花戒指静静躺在手心，内侧分别刻着"深"和"薇"。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戒面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