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开始两周后，桑宁才明白程逾白为什么选择她而不是知名编剧。

"再来一次，"程逾白第十三次退回录音棚角落，"我需要更真实的反应。"

桑宁攥紧剧本，额头抵着控制室的玻璃墙。按照常规流程，编剧交完剧本就完成任务了，但程逾白坚持要她全程参与音乐录制，理由是"只有你知道角色真正的心理状态"。

"程老师，"录音师小心翼翼地说，"这句台词已经录了三个小时..."

"继续。"程逾白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冷静得近乎冷酷。

桑宁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话键："问题不在台词，是你太想控制每个细节了。"她指着剧本，"这里主角应该处于失控状态，但你连呼吸节奏都在计算。"

控制室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等着顶流明星发火。

令人意外的是，程逾白笑了。他摘下耳机走出来，对工作人员挥手："今天到此为止。"然后转向桑宁，"你说得对。送我回酒店？我有新想法。"

保姆车上，程逾白反常地沉默。桑宁偷偷观察他——他正在无意识地摩擦左手无名指，这是她发现的另一个小习惯，每当他焦虑时就会这样。

"停车。"程逾白突然说。车子刚靠边，他就冲了出去。

桑宁跟着跑进路边公园，发现他蹲在人工湖边，把整个前臂浸入冰冷的水中。

"镜头恐惧症的缓解方法之一，"他头也不回地说，"低温刺激能打断恐慌循环。"

桑宁在他旁边蹲下，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浸入水中。初春的冰水刺得骨头生疼，但奇异的是，她常年因焦虑而紧绷的神经确实得到了片刻安宁。

"我第一次登台前吐在了化妆间，"程逾白突然说，"经纪人给我打了镇静剂才完成演出。后来我发现，观众越多我发挥越好，因为那时候'程逾白'已经不是我，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表演程序。"

水珠从他睫毛滴落，分不清是湖水还是汗水。

"但音乐电影不行。这次我必须用真实的自己。"他转向桑宁，"所以需要你看着我，在我过度表演时喊停。"

桑宁想起自己每次参加编剧会议前都要在洗手间做十分钟深呼吸练习。她忽然理解了程逾白的选择——他们都是在各自领域技艺精湛却恐惧真实社交的怪物。

"我有个地方给你看。"她脱口而出。

桑宁的"秘密基地"是城郊一栋旧仓库改造的工作室，除了林小满没人知道。推开门，程逾白惊讶地看到满墙分镜手稿和一台老式钢琴。

"当我觉得世界太吵时，就躲在这里写东西。"桑宁打开角落的复古冰箱，"要喝点什么吗？我有十三种气泡水。"

程逾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巡视这个空间，最后停在书桌前——那里摊开着《夜航船》的修改稿，页边写满了针对他表演习惯的调整建议。

"你早就开始为我改剧本了？"他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惊喜。

桑宁耳根发热："职业习惯而已..."

话音未落，程逾白突然捂住胸口跪倒在地。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得像溺水的人。

"药...包里..."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桑宁飞快翻找他的随身包，发现整整三排标着日期的药盒。她按说明取出两粒白色药片，程逾白却摇头，指向另一颗蓝色胶囊。

药物起效后，他的症状渐渐平稳，但整个人虚弱得像刚跑完马拉松。桑宁扶他到沙发躺下，发现他后背全被冷汗浸透了。

"别告诉林姐..."程逾白闭着眼睛说，"她不知道最近发作这么频繁。"

桑宁用毛毯裹住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位拥有上亿粉丝的超级偶像，此刻能依靠的只有她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社恐编剧。

"为什么信任我？"她轻声问。

程逾白睁开眼，目光清明得不像刚经历病发的人："因为你在颁奖礼后台看到真实的我时，第一反应不是拍照爆料，而是..."他模仿桑宁当时的样子，"这样皱起眉头，像个发现角色动机漏洞的编剧。"

桑宁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那天之后她查过资料，程逾白所谓的"镜头恐惧症"其实是严重的焦虑障碍，对靠形象吃饭的艺人来说堪称职业绝症。

"我会帮你完成这个电影。"她听见自己说，"但有个条件——别再吃那个蓝色胶囊，那是苯二氮卓类，长期服用会..."

"毁了我的嗓子和记忆力，我知道。"程逾白苦笑，"但没它我撑不过密集拍摄期。"

桑宁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份档案："我表姐是神经科学博士，这些是她推荐的认知行为疗法方案。如果你愿意尝试..."

程逾白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久到桑宁以为他睡着了。当他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确定要接这个烂摊子？我可能比你写过的最麻烦的角色还难搞。"

桑宁把笔记本电脑推到他面前："专业挑战，我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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