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渐深时,池骋的肩胛已大好,只是阴雨天气仍会隐隐作痛。
吴所畏便寻了许多暖身的方子,每日清晨用姜枣煮茶,逼着他喝下去。
池骋总嫌那茶带着辛辣气,却每次都乖乖饮尽,看吴所畏捧着空碗转身时,耳尖会悄悄泛红。
这日午后,池骋果然兑现承诺,带吴所畏去了城郊的马场。
他选了匹性子温顺的白马,亲自牵着缰绳教他踩马镫:“身子坐直,别慌,它懂人心的。”
吴所畏攥着马鞍的手微微发紧,指尖沁出薄汗。
池骋见他紧张,便翻身上了另一匹黑马,与他并辔而行:“你看,就像这样,轻轻夹一下马腹。”
白马缓缓迈开步子,吴所畏起初还有些僵硬,渐渐便找到了诀窍。
风从耳畔掠过,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他转头时,正见池骋含笑看着他,阳光落在他眉骨上,把那道浅浅的疤痕衬得温柔了许多。
“学得挺快。”池骋扬了扬马鞭,黑马小跑着追上他,“接下来教你射箭,敢不敢学?”
“有何不敢。”吴所畏挺直脊背,白马似也通人性,竟加快了些速度,“只是若射偏了,王爷可别笑话。”
池骋低笑:“本王的人,自然不会差。”
后来的日子,庭院里的宣纸堆得越来越高,大多是两人合写的“共”字。
有时吴所畏练到指尖发酸,池骋便会捉过他的手,用温热的掌心轻轻揉搓,墨香混着他掌心的温度,漫过吴所畏的心头。
管家的小孙子总爱跑来看他们写字,有时会踮着脚凑到桌边,用沾了墨的手指在宣纸上画歪歪扭扭的小人。
池骋从不恼,反而会笑着教他握笔,吴所畏便在一旁看着,看池骋耐心的模样,看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三人身上,心里像被温水浸着,软得发疼。
入夏那日,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感念池骋肃清党羽之功,欲加官进爵,却被他婉拒了。
他只向陛下求了一块封地,在京郊的青山脚下,有潺潺流水,有万亩良田。
“以后我们便去那里住。”池骋拿着封地的图纸,指给吴所畏看,“盖一座带院子的屋子,种你喜欢的玉兰,再辟一块地种些蔬菜。”
吴所畏看着图纸上的院落,想象着春日玉兰花开,夏日在葡萄架下乘凉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还要挖个池塘,养些锦鲤。”
“好。”池骋笑着点头,将他揽入怀中,“再买两匹好马,闲时便带你去山间打猎,就像寻常人家那样。”
吴所畏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想起驿站那夜的风雨,想起池骋为他挡下的那一剑,想起两人并肩看星月的那个夜晚。
原来所有的坎坷,都只是为了铺垫此刻的安宁。
秋分时,他们果然搬去了青山脚下的新院。
玉兰树才栽下不久,枝桠尚细,却已有了含苞的花骨朵。
池骋每日清晨会去后山练武,吴所畏便在院子里侍弄那些蔬菜,或是坐在窗边看书。
有时池骋练完武回来,会提着剑站在廊下看他,晨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吴所畏抬头时,总能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像藏着整个秋日的暖阳。
冬日第一场雪落下时,两人正在屋里烤火。
池骋用没受伤的手握着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吴所畏凑过去看,见是“共”字,只是这一次,旁边多了两个小字:“余生”。
“你看,”池骋握着他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这‘共’字,要写一辈子才算完。”
吴所畏的指尖微微颤抖,墨汁在纸上晕开,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花。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整个院子染成一片洁白,屋里的炭火却烧得正旺,暖得能焐热整个寒冬。
他知道,往后的岁月里,会有更多的春花秋月,更多的风霜雨雪,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并肩同行的温暖,便再无畏惧。
因为“共”字的深意,早已刻进了彼此的生命里,如同这纸上的墨迹,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