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纸与纸钱

花名册上谢逢春那张木然的脸，活像被人用枪指着后脑勺拍出来的证件照。花时雨指尖点着照片，粉白色的发丝垂落鬓边，脸上漾开一丝兴味：“谢逢春……有意思。”

“你居然会对别人感兴趣？”一旁的安玄青头也没抬，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笔尖在复杂的园林设计图上沙沙作响。

“这可是掌握了‘安玄青’真名实姓的人啊。”花时雨语调轻柔，带着点意味深长。远在天择院的谢逢春此刻若是听到，大概很想澄清那名字是弹幕剧透的。

“那又如何？”安玄青终于吝啬地抬了下眼皮，神情淡漠如初冬薄霜，“她又不知道我的痕是什么。知道个名字，算什么大事？”说完便又埋首图纸，仿佛那名字还不如图纸上的一根线条重要。

“呵。”花时雨低笑一声，不再纠缠名字问题，目光重新落回谢逢春的相片，“被推出来做明牌，无非两种可能。要么她本人就是那张需要藏起来的牌，要么……”她指尖轻轻划过谢逢春的名字，“天择院藏着更烫手的东西，比如……序列015之前的‘痕’。这个时代，015及更前的神赐之痕，可都还潜藏在水下呢。”

“明摆着的事。”安玄青语气毫无波澜，像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花时雨望向窗外，声音飘忽了些：“不知道望云华这次是代表玄机，还是天枢？还有晏临霜和叶逢舟，又会在哪个学院亮相呢？”这些从小一个圈子打滚的人，彼此有几斤几两，心里都一清二楚。

安玄青停下笔，终于正眼看向花时雨，眼神锐利得像她改良过的鲁班尺：“想太多了吧。你们那个圈子里，唯一没公开具体能力的，不就只剩你了？你在忌惮谁？”

“还有望云华啊，”花时雨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依旧温婉如春水，声音却轻得像羽毛落地，“她可是‘唯一痕’的持有者。” 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慎重，“‘怠惰’——这是她的痕，同样深藏不露。她，可容不得半点小觑。”

“听名字就是个懒骨头。”安玄青精准点评。

“当然。”花时雨颔首，“‘唯一痕’本就源于宿主的心性本质。一个人的性格，往往就是其‘痕’的写照。望云华……”

她想起那个蓝白色头发、总像没睡醒的身影，“是个懒散到了骨子里，偏偏脑子又剔透得吓人的家伙。如果可以选，我真不想在赛场上与她为敌。”

“但你分明在笑。”安玄青幽幽地戳破她的表象，声音带着看透世事的冷冽，“当一个人强大到某种程度后，能称得上对手的，反而越来越少。遇上这样的存在，心情会很复杂。她若站在你这边，你会由衷欣赏；她若挡在你面前……”

安玄青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你会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只是花时雨，人越往上走，越会发现，能让你同时产生这两种强烈情绪的人……寥寥无几。拥有这样的‘对手’，其实是一种难得的……幸事。”

“真是少年老成呢，玄青。不过你为什么不用电脑呢？”花时雨笑意盈盈，粉白的发丝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眼眸弯成了月牙，但那笑意深处，是惯有的、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的玩味。

安玄青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紧了紧，那淡漠如薄霜的脸上终于裂开一丝缝隙，露出底下被精准踩中痛脚的幽怨。

她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鲁班尺尖，直直钉向花时雨：“……我电脑内存满了。花时雨，”她一字一顿，带着压抑的控诉，“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反击还不够力道，又冷冷地补上一刀：“还有，你一个当初学纯艺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点评我搞园林设计的工具使用？”

花时雨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那笑容灿烂得甚至带上了几分天真的恶意，与她周身萦绕的、若有似无的阴郁气质形成诡异反差。她微微前倾，声音轻快得像在分享一个愉快的秘密：

“因为——”她拖长了调子，语气理所当然，“我家里有钱呀。”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安玄青那张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彻底僵住了，连带着握着笔的手都顿在半空，像被无形的“阴律外典”定住。

“好了，不逗你了。”花时雨脸上那带着优越感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随手拂去的一点尘埃。她将三张印着其他学院明牌选手资料的名单推到安玄青面前。“来看看这个。”

安玄青沉默着，手指下意识地蜷紧，目光重新落回桌下露出的图纸一角。半晌，她才吐出硬邦邦的三个字：“我要画图。”

花时雨的手指轻轻点在名单上，声音依旧轻柔，却像淬了毒的针：“我记得，你来灵枢院报到之前，接的那单私活……尾款到现在还没结清吧？”她满意地看着安玄青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所以，图纸先放放，看这个。”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安玄青的软肋。她闭了闭眼，认命般地将视若珍宝的图纸粗暴地塞进桌洞深处，发出沉闷的声响。“……成交。”她抬起眼，目光里带着被拿捏的憋屈，“我要你那个青花瓷瓶。”

“行。”花时雨答应得异常爽快，仿佛那价值不菲的古董不过是个随手可给的糖果，将“有钱任性”诠释得淋漓尽致。她指尖点在第一份资料上：“贾亦真，痕017「浮光掠影」。对外只展示过操控‘光’的能力，但我推测……”她顿了顿，笑容里带着洞悉的玩味，“‘影’才是他真正的杀招。至于近身格斗？”她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点老相识的刻薄，“从上届联赛到我们以前同校的经历看，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到现在估计也没半点长进。”

“要我说，你的体能比他还不如。”安玄青冷冷地吐槽，试图扳回一城。

花时雨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和善”，甚至带了点圣洁的光晕，但安玄青只觉得那笑容下寒气森森：“亲爱的玄青，那是因为我宝贵的精力，都用来‘封印’某个不听话的「阴律外典」了。明白？”那轻柔的语调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胁。安玄青识相地闭上了嘴。

“下一个，”花时雨指尖划过纸张，落在下一份资料上，“沈钧弈，痕020「退相干预演」。能力是操控局部时间流速。”她语气平静地陈述着可怕的事实，“代价是燃烧自身寿命——不过别担心，”她话锋一转，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漠然，“他的寿命会随时间缓慢恢复，更妙的是……”她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还能‘抽取’别人的寿命来填补自己。所以这个所谓的‘代价’，对他来说约等于无。另外，他本人是个近战好手，拳头够硬。”

“还能抽人寿命……”安玄青眼神微凝，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够阴损的。和你一样，难怪你们是世家。”

“谢谢夸奖。”花时雨欣然接受，仿佛这是莫大的赞美。她最后将谢逢春的名单重新推到安玄青面前，粉白的发丝垂落，她闭着眼睛，看着照片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这个人，不在我们的圈子里。但从照片能看出些端倪：体能明显偏弱，而且……”她指尖轻轻敲了敲照片上那条醒目的白围巾，“似乎对温度极不敏感。”

“夏天裹围巾，”安玄青嗤笑一声，毒舌本性暴露无遗，“不是脑子有坑，就是身体有鬼。”

“我更倾向于她身上有秘密。”花时雨的笑容变得深邃，“在一个信息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她能精准叫出你的真名……这本身就指向一种与‘情报’高度相关的能力。这么看来……”她抬起头，看向安玄青，笑容甜美，话语却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意，“比赛开始后，她会是我们的首要‘关照’对象。集火她，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