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冕囚珠
朱雀大街百万臣民匍匐,却不知他们跪拜的皇后是亲手覆灭三大帝国的毒蛛。
戴洛黎的婚戒碾过她后颈同命疤:“你穿这身皇后朝服,比嫁霍雨浩时更美。”
朱露唇间呵出的雾气凝成冰蝎图腾:“陛下错了,我当年嫁的是白虎公爵世子……”
“如今嫁的才是星罗。”他骨刺突然贯穿司仪咽喉,“传旨:皇后名讳从此刻起——改为珍珠!”
血溅在登基诏书上的刹那,天穹撕开漆黑的裂口,神界风暴裹挟着戴洛黎最后的嘶吼刺穿时空——
“百万年!够你把星罗棋盘换成三界了吧?!”
星坠般的礼炮撕裂了黎明前的墨蓝天幕,十二万道流金烟火如神祇巨手在云层深处刻下帝玺龙纹。
朱雀大街的九重人潮在礼乐轰鸣中化为沸腾的黑海,百万颗头颅在玉阶前起伏跪拜,金粉、彩绸与震耳欲聋的“万岁”声浪将星罗城浇筑成熔化的黄金之河。
戴洛黎立在蟠龙天阶尽头,雪白金线织就的帝王衮服在十面琉璃镜聚焦下折射出霜刃般的寒光。
他唇角含着一丝无可挑剔的浅笑,阳光穿过冠冕垂落的十二旒白玉珠帘,将那张俊美得近乎锋利的年轻面庞切割出温润的光影,仿佛天神雕琢的慈悲圣像。
可当礼官高唱“迎后仪驾”时,他眼底翻涌的漆黑欲潮已凝成实质,穿透珠帘投向御道起点。
冰霜在朱砂红毯延伸的路径上无声凝结。
八十一匹通体纯黑的独角魂兽踏冰而来,每一蹄落下都在红绸绽开晶蓝霜花。銮驾顶端的九凤华盖铺天垂落,珠翠在晨光中散溢迷离彩晕。珠帘掀起的刹那,万籁俱寂。
她立在鎏金车辕之上。五凤织云大袖朝服如凝固的血河倾泻而下,纯金绣线勾勒的幽冥灵猫暗纹随步动摇曳生姿,仿若活物匍匐在帝王权柄之上。
那张莹白的面孔在高耸的翟冠下被衬得只有巴掌大,额间珍珠流苏半掩眉目。
黛青描摹的眼尾斜斜飞入鬓角,压住三分浑然天成的清纯,撑起七分碾碎星辰的威仪,偏是唇上一点朱红凤仪印破开威重,噬骨蚀魂的艳色刺得人神魂摇荡。万千辉光只聚于她一人之身。
戴洛黎踏下御阶的脚步声在死寂中无限放大。他执起那只搭在銮驾金栏上的手,羊脂白玉的细腻触感在指腹化开,可他的拇指却摩挲过她腕骨内侧一道淡金色的细长疤痕。那是属于同命蛊的枷锁,也是他刻下的专属印记。
礼官奉上紫玉如意,颂词高亢:“礼成!帝后共登——”
戴洛黎却忽然挥手打断。
“低头。”他的声音极轻,只够飘入朱露耳中。她如聆神谕般微垂羽睫,温顺的姿态引得周遭观礼的六大家族长老眼神大亮,唯有静立在旁的雪漠看清了他眸中燃烧的疯狂。
“真美啊。”戴洛黎几乎是喟叹着,指腹挑起她下颌,逼迫那幽深如星夜寒潭的眸子望进自己眼底。“比他婚礼上那身更美。”他唇齿间的热气拂过她珠帘下的耳廓,那点温存却冷如冰刃:“毕竟当年你嫁的是白虎世子,而今,”他手指收紧,婚戒冰冷的棱角硌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是星罗。”
话音落下,不待任何反应,一道裹挟着黑金色煞气的骨刺破袖而出!撕裂皮肉的闷响与喷溅的滚烫热血让死寂炸成惊雷!还在高捧祭天文书的司仪只觉喉头一阵剧痛,血雾喷上手中明黄的登基诏书,金色龙睛顷刻被染得狰狞赤红!
戴洛黎骨刺收回如毒蛇归巢,只留断喉的尸体砸在红毯之上。他看也不看,只慢条斯理执起朱露戴着同命蛊戒的玉手,将她指上的蓝钻戒印用力摁在诏书血泥中那淋漓的“后”字之上!
血污与宝光交融出妖异的纹路。
“谕令天下——”戴洛黎的声音冰冷清晰地穿透惊惶,“御书帝印,今朝始为定数!大内金册、六部卷牍,凡涉中宫朱露之名处,尽除!更称——”他侧首,视线锁住朱露面具般完美的脸庞,一字一顿,“皇后珍珠。”
金冠的玉珠在他宣读旨意时激烈碰撞,也撞碎了宫门外巨型魂导屏前观看仪式的百姓梦境。当那个血色“珍珠”二字被魂导光屏数十倍放大,投射在帝都每条街巷的天空时,巨大的寂静笼罩了百万张仰望的面孔。
朱雀街拐角馄饨摊的跛脚老头呆呆望着,油腻袖套里还捏着朝廷刚发的“恩免税赋”铜符,浑浊的老眼只定在屏中那张摄魂夺魄的脸上。
“……俺娘咧,这皇后娘娘是仙子下凡吧?”旁边的商贩喃喃,被同伴猛地捅了肋骨。
“作死!没看见刚才——嘘!”
“管她叫珍珠还是叫露水?”一个抱着孩子的小妇人压着心跳哄哭闹的孩子,眼睛却黏在屏上皇后裙摆流转的霞光里,“能让咱今年过个饱年,俺就拜她!”
“对对对!粮价跌了!我家小子前儿还领了免费魂力觉醒仪!”有人激动附和,更多粗砾的、疲惫的、麻木的声音被点燃了,汇成模糊却汹涌的洪流,卷过冰冷宽阔的砖石大街:“娘娘千岁!陛下万岁!星罗万岁!”
山呼海啸的声浪震得宫墙上积雪簌簌而落。
朱府密室内冰窟般的氛围与窗外喧嚣格格不入。现任族长朱闻天盯着魂导屏中那张华美绝伦的面孔,手指掐得紫檀扶手上的金线都绷断了:“朱露……不!她必须是我朱家的‘朱露’!那个贱婢霍云儿的孽种血脉算什么?珍珠?她也配?”
“好一个李代桃僵!”执掌魂导器走私的三长老朱长德眼放绿光,“把嫡女嫁霍雨浩捞尽好处,又变成这戴家新帝心尖上的珍珠?啧啧啧…当年那个只会装可怜躲在小角落的小丫头,怕是把她母亲姐妹的狠劲都吞进自己肚子里去了!”
他身侧的四长老朱长风——朱闻天继夫人柳茹的亲兄——捻着山羊须,满是皱纹的老脸笑得像晒干的橘皮:“闻天,你家小茹当年和霍云儿争宠败北气得吐血,如今人家女儿踩着她尸骨又爬回星罗之巅?啧啧……天命归你啊!”
柳茹攥着冰蚕丝帕,指尖刺进掌心,脸上却绽开最温婉的笑容:“兄长说的是。如今我朱家明珠冠绝天下,自然更需母族鼎力支持呀。”她眸底却淬着寒毒的光,仿佛已经预见了朱露被朱家吸干骨髓的样子。
“她身上流的可是朱家的毒血!”朱闻天浑浊的眼底燃烧着炽热的贪欲,“霍雨浩给的资源?戴洛黎给的权柄?统统都得流回来!”
“百官谒拜——!”
通天彻地的礼唱在尸身和血污的余韵中依旧巍然如洪钟,碾碎了下方若有若无的骚动。金銮殿内,九重丹陛直通御天宝座。戴洛黎牵着朱露的手步步行来,华服下摆扫过染血的织毯。两侧文臣武将低伏的身影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凝滞如山石,垂下的头颅掩住了千变万化的脸色——敬畏、恐惧、憎恨、算计……最终都凝固于绝对的威权之下。
皇后珍珠。
他一路紧攥着那只冰冷的手,登临丹陛最高处。帝座威严如山岳玄晶,通体由整块九天玄玉雕成,盘踞其上的九条五爪蟠龙龙睛镶嵌着幽寒的蓝曜石。
戴洛黎先扶她坐上铺陈冰玉蚕锦的皇后尊座,自己才缓缓落座龙位之上。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海,嘴角勾起的温和笑意完美无瑕,朗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山呼再起,声震霄汉。他微微侧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朱露耳垂上的珍珠坠饰:
“你看他们,”他看向殿内神色各异的六方显贵代表,也眺向殿门外魂导光屏上无数模糊的人脸,“跪拜的是龙椅上这身衣裳?这冰冷的石头座子?还是你朱露如今‘珍珠’的华彩?”
他执起她戴着蓝钻戒的手置于唇边,目光却锁死在珠帘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烟紫瞳眸上。
透过繁复的翟冠,珠翠的清光与宝石的冷焰,他看见的仿佛是荒原坦克壳里蜷缩着吞食毒饼的幼兽,是无数深夜替他剜开伤口取出骨刺碎片时冷静侧脸下崩裂的伪装。
“都不是。”他声音暗哑如风箱摩擦过锈蚀铁板,每一个字却滚烫地烙印在她灵魂深处,“他们拜的,是坐在朕身畔的你……这身朝服下,那颗能下穿十八层地狱的毒珠之心。”
指尖收紧,几乎要碾碎那枚承载着辐射与人鱼之血的戒托,“就算你明日换张皮囊出现,化成清泉里的白莲,火狱中的残灰……只要我一嗅到你魂核里那股……那股混杂着算计和蚀魂金的冷火味,我也会……”他突然倾身,隔着流苏在珠玉冰凉的撞击声中,吻在她印着凤仪的唇上,“把你叼回我的巢里。”
众臣惊惶俯首,只听得衣料摩擦声响成一片,不敢直视那禁忌的温存。
朱露始终端坐不动,任他攻城掠地。凤袍之下,无人窥见她的手指在冰凉扶手上留下深深刻痕。直到一吻终了,她气息微乱,唇间呵出一缕极细的冰白雾气,竟在空中凝成一只蜷尾抱珠的冰蝎图腾,瞬息而灭。
“陛下的巢穴,”她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冷得如同北境最凛冽的霜风,“如今是全星罗了。”
戴洛黎仰首大笑,笑声震动九重宫阙,畅快至极。他骤然从帝座起身,玄色衮服带起的风掀开了皇后华盖垂落的金丝帷幔一角,下方群臣只窥得那片被帝王亲手捧出的衣袂上,璀璨的金线幽冥猫纹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