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契约

玫瑰血契：寄生者的哀鸣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着人间特有的、混杂着尘埃与尾气的污浊感，取代了古堡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腐败甜腻。

　　眼前令人作呕的尸山血海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污迹，迅速褪色、消散。脚下不再是冰冷粘稠的石板，而是坚硬、带着轻微震动的…水泥地？

　　地铁车厢特有的、略显刺眼的白色灯光，伴随着机械运转的嗡鸣和人群低沉的嘈杂声浪，瞬间将我淹没。

　　我（霍雨浩）下意识地眯起眼，灵魂深处那刚刚吞噬了一个不自量力的低级诡异所带来的、微乎其微的0.3%力量提升感，如同投入死海的一粒石子，瞬间被这庞大、混乱、充满生气的现实世界冲得无影无踪。

　　结束了？

　　那场发生在猩红古堡尸堆之上的、短暂而致命的交锋，仿佛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我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皮肤是正常的人类肤色，指节修长，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血污。身上穿着普通的、有些磨损的深色连帽衫和牛仔裤，属于一个名叫“林默”的十八岁少年的身体。

　　体内属于SSS级诡异“霍雨浩”的力量，依旧沉寂在灵魂的最深处，如同被厚重锁链禁锢的凶兽，只剩下那永不餍足的吞噬本能，在感知到人间驳杂的生命气息时，发出无声而焦躁的低吼。

　　“戴！”

　　一声带着惊悸与后怕的呼唤，撕裂了车厢内嘈杂的背景音。

　　戴洛黎就跌坐在我脚边不远处。他同样穿着廉价的衣物，属于一个名叫“许阳”的普通大学生。他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全是细密的冷汗，粉蓝色的短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

　　他的右手正死死捂住左肩，指缝间似乎还能感受到被那条腐烂手臂撞击的幻痛。那双属于“戴洛黎”的、带着贵族式警惕的眼眸，此刻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对身旁之人的担忧。

　　朱露半跪在他身边，属于“苏晚”的年轻女孩的身体微微前倾。她纤细的手指悬在戴洛黎捂着肩膀的手上方，指尖微微颤抖，仿佛想触碰，又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病态的克制。

　　她那双妩媚的桃花眼死死盯着戴洛黎苍白的脸，瞳孔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的占有欲。黑色的长发垂落，有几缕扫过戴洛黎的手背。

　　“你…你怎么样？”朱露的声音紧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肩膀…疼吗？”

　　“没事…”戴洛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朱露同样苍白的脸，落在她下意识缩起的左肩上，“你呢？刚才撞那一下…”

　　“我没事！”朱露立刻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急切，仿佛任何关于她自身的关切都是对戴洛黎注意力的可耻抢夺。她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戴洛黎的眉眼，确认着他的存在，那份专注，仿佛整个喧嚣的车厢里只剩下他一人。

　　一种冰冷的烦躁感，混杂着灵魂深处那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对戴洛黎灵魂气息的吞噬渴望，在我胸腔里无声地翻搅。

　　看着朱露那副恨不得将戴洛黎揉进自己骨血里的模样，看着她对戴洛黎那份千年夫妻沉淀下来的、几乎成为本能的关切，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属于“霍雨浩”的尖锐痛楚，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噬咬着我的理智。

　　我是霍雨浩。是他的兄长。也曾是…她的婚约者。我们本该…

　　“咳咳…”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伊莱克斯和芙洛相互搀扶着坐在旁边的塑料座椅上。伊莱克斯（一个叫“陈伯”的老者身体）脸色依旧难看，属于“伊莱克斯”那洞悉世事的锐利眼神扫过我们三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带着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捏着剑指的手垂在身侧，指尖的颤抖已经平复，但眉宇间凝聚的煞气并未完全散去。芙洛（一个叫“小雨”的年轻女孩身体）靠着他，脸色苍白如纸，一只手死死按着小腹，仿佛那贯穿的伤口带来的剧痛仍在持续。

　　她金色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眼神疲惫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陌生而嘈杂的环境。

　　“煞气残留…比预想的更顽固。”伊莱克斯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属于“陈伯”这个躯壳的沙哑，但那份属于顶尖修仙者的凝重却透过嗓音传递出来，“这具身体…经络滞涩，灵力稀薄，难以驱除。”

　　芙洛虚弱地点点头，指尖下意识地捻动了一下，仿佛在习惯性寻找绘制符箓的朱砂和黄纸，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麻烦…需要…静养，或者…特殊药物。”

　　车厢门开启关闭的提示音响起，人流如同潮水般涌进涌出。

　　我们五人如同漩涡中的礁石，格格不入地凝固在原地，身上还残留着另一个世界带来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尽管那气息在旁人鼻中或许只是地铁里常见的汗味和尘土味。

　　我强迫自己收回黏在朱露和戴洛黎身上的视线，属于霍雨浩的冰冷意志强行压下那些翻腾的、不合时宜的情绪。猩红古堡…那朵玫瑰…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竟敢染指我（霍雨浩）曾经领地的低级诡异！

　　意识沉入灵魂深处那片浩瀚却死寂的“精神死海”。没有天梦，没有冰帝，没有雪帝，没有任何魂灵的踪影。只有一片纯粹的、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以及那被禁锢在核心的、属于SSS级诡异的恐怖本源。

　　在那片黑暗的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带着玫瑰腥甜气息的诡异能量，如同投入大海的一滴墨汁，正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分解、吞噬。那是刚才被我撕碎并吸收的那个副本新主人的最后残余。

　　【吞噬低阶诡异（B级）‘猩红园丁’残骸…】

　　【解析规则碎片…】

　　【力量恢复：+0.3%】

　　【当前状态：极度虚弱（力量封印：99.97%）】

　　【获得‘猩红古堡’临时权限（微弱）…权限冲突…权限剥离…】

　　一连串冰冷而机械的信息流在死海中无声划过。

　　不自量力的东西。一个区区的B级诡异，连成为我（霍雨浩）食物的资格都勉强，竟敢趁我灵魂转移、力量被完全封印的间隙，窃取我遗留在副本核心的规则烙印，妄图成为新的古堡主人？

　　简直找死。

　　吞噬它的过程简单得如同呼吸。当那亡魂般的呓语宣告规则，当那朵被污血溅到的玫瑰散发出恶意锁定我们的瞬间，我就“嗅”到了它。

　　它就寄生在那朵玫瑰之下，通过花瓣上沾染的每一滴新鲜血液，汲取着闯入者的恐惧和生命，维系着它那脆弱的新生权柄。

　　它以为自己是规则的化身，是古堡新的主宰。殊不知，在它窃取的那份规则本源深处，早已铭刻着属于我“霍雨浩”的、不可磨灭的至高印记！

　　那一刻，我甚至不需要动用这具人类身体一丝一毫的力量。我只是将属于“霍雨浩”的一缕意志，如同无形的利刃，顺着那恶意锁定的轨迹，狠狠刺入那朵玫瑰的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凄厉的哀嚎。只有一声极其细微、如同气泡破裂般的“啵”的一声轻响。

　　在我的灵魂感知中，那朵妖异的深红玫瑰，连同它下方土壤里盘踞着的那团由怨恨、贪婪和窃取的规则碎片凝聚成的、丑陋扭曲的暗影，瞬间凝固。

　　玫瑰花瓣上那抹新鲜的血迹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随即彻底失去光泽，变得黯淡无光。那团暗影则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发出无声的“滋滋”声，迅速消融、瓦解，化作最精纯的、带着玫瑰甜腥和血腥味的诡异能量流，被我的灵魂本源贪婪地吸食殆尽。

　　整个过程，快得连一息都不到。

　　就在朱露撞开那条腐烂手臂，就在我拽断那条滑落的腿并溅污玫瑰花瓣的下一刹那，那个刚刚诞生的、名为“猩红园丁”的副本新主人，已经彻底湮灭。

　　然后，副本结束了。规则崩塌，空间消散。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血色泡沫。

　　力量只提升了微不足道的0.3%。聊胜于无。但那股属于“霍雨浩”的、掌控规则、碾碎蝼蚁的本能快感，却如同最醇烈的毒酒，短暂地灼烧着我的灵魂。这是我的领域！即便暂时失去力量，也绝不容许任何低贱的存在染指！

　　“滴！公民林默（ID：CN-7S-114D区-77491），您已完成新手引导副本‘猩红古堡（F级）’，表现评估：存活（基础）。获得奖励：公民基础积分10000点。请于24小时内前往任意市政服务中心激活个人账户并领取奖励。”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植入脑中的芯片，直接在我的意识深处响起。

　　F级？新手引导副本？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瞬间冲淡了刚才吞噬诡异带来的快意。

　　猩红古堡…那个尸山血海、规则诡异、连伊莱克斯和芙洛都差点折戟沉沙的恐怖之地…在“规则”的判定里，竟然只是一个最低等级的、给新手试水的F级副本？

　　而且，我和戴洛黎、朱露、伊莱克斯、芙洛，我们五个借尸还魂的闯入者，竟然被判定为“刚成年”、第一次进入副本的“新人”？

　　这所谓的“规则”，究竟是何等傲慢而扭曲的存在？

　　“新手副本？”戴洛黎也接收到了信息，他抬起头，粉蓝色的眼眸里同样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荒谬，脸色依旧苍白，“开什么玩笑…”

　　朱露的目光终于短暂地从戴洛黎脸上移开，扫过周围嘈杂的车厢和那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的、行色匆匆的普通人，妩媚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清晰的、属于“苏晚”这个普通女孩的茫然和惊悸。她下意识地更靠近了戴洛黎一些。

　　伊莱克斯和芙洛也接收到了信息。伊莱克斯眉头紧锁，捏着剑指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显然对这个判定和那所谓的“F级”感到极度的不适和警惕。

　　芙洛按着小腹的手更用力了些，指尖微微发白，虚弱地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林默？许阳？”一个带着试探和不确定的声音在我们旁边响起。

　　一个穿着同样普通、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怯懦的年轻男孩，小心翼翼地凑近我们，眼神在我们几人苍白的脸上和略显怪异的姿态上扫过，带着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是…是你们吗？我是张浩啊！刚才…刚才我们不是一起进的那个…那个什么古堡吗？”他推了推眼镜，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全是血！还有尸体！我还以为死定了！不过还好，就是个F级新手本，听说只要不自己作死，基本都能混个存活…你们没事吧？我看你们脸色好差…”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显然还沉浸在“成功通关”新手副本的、劫后余生的庆幸中。

　　我和戴洛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冰冷和一丝荒谬的嘲讽。朱露则像是根本没听见这个叫张浩的男孩在说什么，她的目光又黏回了戴洛黎身上，仿佛他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新手副本？存活？

　　呵。

　　我们刚刚经历的，是一场由窃取者主导的、在规则边缘疯狂试探的猎杀场。而我们，在十分钟内，碾死了那个自以为是的“主人”，然后被这个扭曲的世界，判定为刚刚及格的…新手。

　　地铁的广播响起报站声，冰冷的电子女音毫无感情地播报着下一站的名称。

　　窗外的广告灯牌流光溢彩，映照着车厢内一张张疲惫而麻木的脸。

　　这个人间，这个与诡异共存的“游戏场”，其规则和真相，恐怕远比那座猩红古堡，更加深不可测，更加…令人作呕。

　　属于霍雨浩的灵魂深处，那被禁锢的吞噬本能，在感知到整个车厢里两百多份鲜活却脆弱的灵魂气息时，再次发出无声而饥渴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