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撞击金属斜坡的瞬间，我听见骨头与钢铁碰撞的闷响。应急灯在通道里拉出细长的影子，红得像血。每翻滚一米，工具包就在背上撞出不同的钝痛，扳手硌着肋骨，备用零件袋的棱角刮得后脑勺火辣辣的。
“警告，氧气储备8%。”宇航服的电子音在头盔里炸响，比刚才李默的笑声还刺耳。视野右下角跳出血红色的倒计时——3:00。
我伸手想抓通道壁上的凸起，却只摸到一手冰凉的水珠。这地方比月球背面的观测站还冷，湿气顺着头盔缝隙往里钻，面罩内侧结了层白雾。改造人的液压关节声从上方传来，咔哒、咔哒，像死神的秒表。
密钥在掌心震动得越来越快。不是刚才那种规律的脉冲，是杂乱无章的高频震颤，像某个濒死的电子元件。我突然想起爷爷报废的那台老式收音机，临终前它就是这样疯狂嘶鸣，然后吐出最后一段加密电波。
“抓紧！”
这念头刚闪过，后背就撞上一个直角转弯。我用胳膊肘撑地强行扭转身形，手电光束扫过通道深处——维修平台！上面散落着工具箱和断裂的机械臂，最重要的是，角落里蜷缩着个熟悉的身影。
“晚星？！”我几乎以为看错了。
她背靠着应急灯瘫在地上，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裤管被暗红色的液体浸透。听到我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冷汗，军绿色的制服上沾满机油和血污。她肩膀上那道疤还是那么显眼，三年前在月球维修舱为了帮我抢时间被机械臂划伤的，当时缝了整整十二针。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连滚带爬冲过去，手电光落在她腿上——一根扭曲的金属夹钳从膝盖下方斜着穿透过去，两边的断口还在缓慢渗血。
“别管我。”她咬着牙想去摸腰间的手枪，却痛得倒抽冷气，“观测站...叛变了。李默带的人，杀了所有反抗的...”
“嘘。”我捂住她的嘴，耳朵贴在通道壁上。上面的脚步声更近了，还混杂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改造人绝对不止三个，我能听见至少六种不同频率的液压声。
姜晚星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伤员。她的指甲掐进我宇航服磨损的部位，直接戳到肉里。这种痛觉让我瞬间清醒——三年前维修同步轨道卫星，她也是这样拽着我躲过空间站碎片撞击的。
“看这个。”她从作战服内袋掏出个防水密封袋，里面裹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装置。我的密钥突然烫了一下，差点脱手。那装置表面蚀刻着三环齿轮图案，跟密钥上的花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最中心多了团跳跃的火焰。
“抵抗军？”我想起爷爷笔记里那个被墨迹晕染的词。
“观测站不是铁板一块。”她急促地喘气，每说三个字就闭下眼，“我们一直在找能...停用调节器的人。你爷爷留下的文件说，密钥选中的人能听见...文明的心跳。”
防水袋被她攥得发白。我突然注意到她右手食指少了截指节，新的疤痕还泛着粉色。上次视频通话时她说是修冷凝管不小心被夹的，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意外。
“通讯器里有坐标和名单。”她的声音开始发颤，“他们在追捕所有...看过加密日志的人。林舟，如果你能出去...”
改造人的金属脚步声突然停在平台入口处。应急灯的红光中，三个金属人形缓缓走出来，机械义眼在黑暗中扫描，发出红色的激光束。最前面那个的左臂是改装过的声波武器，喇叭口正在缓慢充能，嗡鸣声响彻整个通道。
“找到他们了。”李默的声音从改造人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抓活的，我要看看密钥到底选了个什么货色。”
姜晚星突然按下通讯器侧面的红色按钮，屏幕亮起刺眼的倒计时——10秒。
“别！”我按住她的手，密钥烫得像块烙铁，“这是唯一的证据！”
“它只需要被记住。”她突然笑了，牙龈上沾着血丝，“还记得模拟实战考核吗？你负责爆破，我负责殿后。”
声波武器的嗡鸣声突然拔高，通道里的空气开始震动。应急灯疯狂闪烁，金属壁上的水珠被震成水雾，头盔里响起刺耳的杂音。我感觉眼球在震颤，鼻腔里涌出温热的液体——是血。
“频率！”姜晚星的声音穿透杂音，“声波频率...和密钥震动同步了！”
我死死按住密钥，让它贴在头盔内侧。果然，密钥的震动频率和改造人武器的嗡鸣存在某种数学关系，就像两台没调频的收音机在互相干扰。爷爷说过，所有机械故障都会通过振动频率泄露天机。
“750赫兹！”我大吼一声，手指在密钥上划出摩斯电码的破折号——长、短、长。这是爷爷教我的第一个频率校准手法，用来修复老式收音机的中频干扰。
改造人的声波武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喇叭口爆出电火花。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晃了晃，机械义眼的红光变成闪烁的雪花点。姜晚星趁机拔出腿上的军刀，猛地插进金属夹钳的液压管。
滋滋——！高压液体喷了她一身，夹钳终于松开。但她刚站起来就软腿跪下，脸色比通道壁还白。
“走！”我扯住她没受伤的那条腿往后拖，改造人已经重新启动，声波武器虽然失效，左臂却变形伸出三根利爪。
通道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断裂带，至少五米宽，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一条锈迹斑斑的维修梯晃晃悠悠地横跨裂口，梯级上还挂着几缕破碎的电缆。
“氧气储备4%，剩余时间90秒。”宇航服警报声像催命符。
“你先过。”我把姜晚星推到维修梯前，自己转身拔出手枪。这东西是从平台工具箱里摸的，老式动能武器，对付改造人的合金外壳基本没用，但至少能拖延时间。
“别犯傻！”她抓住我的手腕，指节发白，“我们是搭档！”
“搭档就他妈听话！”我吼回去，枪声在通道里回荡。改造人胸口爆出火花，动作却丝毫没减慢。我突然明白李默为什么敢放我们逃——这些根本不是普通改造人，是量产型杀戮机器。
姜晚星突然抱住我的脖子，用力吻上来。血腥味和机油味混在一起，她的牙齿咬破了我的嘴唇。三年前在月球同步轨道失控时，她也是这样吻我的，当时我们以为要死定了。
“活下去，林舟。”她把通讯器塞进我作战服内侧，转身冲向维修梯。钢梯被她踩得嘎吱作响，每晃动一下，我的心就跟着揪紧一分。
“检测到生命信号穿越鸿沟。”李默的冷笑从通讯频道传来，“可惜，只能活一个。”
改造人突然分成两队，两个继续前进，一个原地蹲下，背部装甲打开露出导弹巢。我瞳孔骤缩——微型追踪弹！这玩意儿能穿透三层合金装甲！
“小心！”我扑向姜晚星的瞬间，导弹已经发射。炽热的尾焰从我头顶掠过，击中维修梯正中间的连接点。整段梯子突然下坠，姜晚星尖叫着失去平衡，只剩右手还抓着断裂的缆绳。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我反手扔掉手枪，激活宇航服最后一点推进器燃料。气流喷在通道壁上形成反作用力，身体像离弦的箭般扑向悬在空中的姜晚星。
手指抓住她作战服腰带的瞬间，推进器彻底报废。两人在空中荡成钟摆，下面就是望不见底的黑暗。姜晚星的脸离我只有二十公分，我能看见她受伤的左肩——刚才为了推开我，她的防护甲被导弹碎片削掉了一大块，伤口深可见骨。
“抓紧我！”我用牙齿咬住她没受伤的肩膀防止打滑，腾出右手去够对面的通道边缘。指尖刚碰到金属壁，就听见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她作战服的腰带扣被两个人的重量扯变形了。
密钥突然烫得灼手。通道对面石壁上的花纹竟然活了过来，发出柔和的蓝光，组成一个个熟悉的符号。我想起反物质调节器核心的齿轮图案，那些青铜纹样和眼前的符号如出一辙。
“同步频率！”姜晚星突然喊道，声音因失血过多而沙哑，“密钥能干扰机械，也能...激活它！”
我把密钥按在石壁上，掌心传来强烈的电流感。蓝光顺着密钥纹路蔓延，整个通道突然剧烈震动。对面石壁开始变形，从中伸出一个金属平台，刚好够我们落脚。
就在我们踩上平台的瞬间，姜晚星的腰带扣彻底崩断。她整个人往下坠去，我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腕。她吊在半空中，头发遮住了脸，只有握着通讯器的手还在拼命往上举。
“拿着！”她把通讯器塞进我手里，另一只手突然从我手腕上掰开，“告诉他们，地球不能再重启了！”
“不要！”我目眦欲裂，手指却抓不住正在下滑的手套。她的作战服手腕处已经被鲜血染红，光滑得根本使不上力。
“还记得...爷爷的收音机吗？”她突然笑了，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流，“下次...换我修调谐器。”
最后一根手指从我掌心滑落。姜晚星像断线的风筝般坠入黑暗，通讯器在我手里烫得像块烙铁。我跪在平台上，胸腔里像是有台失控的发动机在咆哮，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
改造人已经爬过断裂带。我抓起通讯器猛地砸向石壁，密钥的蓝光突然爆发。整个通道开始崩塌，碎石像雨点般落下。我翻身滚进石壁裂开的新通道，身后传来改造人被掩埋的金属扭曲声。
通道尽头是片刺目的白光。我闭着眼冲出去，身体突然失去重量，耳边响起哗啦啦的水声。等我睁开眼时，彻底愣住了——我正悬浮在一个直径数公里的球形空间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蓝色流体，无数发光植物像星星般点缀其中。
这是个水下生态穹顶！珊瑚状的建筑结构从流体中生长出来，连接着穹顶顶端的巨大装置。那个装置...我的呼吸突然停止——它和我掌心的密钥一模一样，三环齿轮正在缓慢转动，每转一周，整个穹顶就亮一次，像某种巨型心脏在跳动。
密钥从掌心飞出，自动飞向穹顶中心。我看着它融入那个装置，突然明白爷爷笔记里那句被划掉的话是什么意思——“当最后一片齿轮归位，文明将不再需要校准”。
身后传来石壁破裂的声响，更多改造人正从通道里爬出来。我转身看向穹顶深处，那里有个正在发光的入口，形状和密钥凹槽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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