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光线斜斜地穿过楼道窗户，给斑驳的墙皮镀上了层暖黄，李在尹躺在床上用仅剩的流量玩手机，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不轻不重，带着种恰到好处的礼貌。
她拉开门，郑载宪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白色衬衫的袖口依旧卷得整齐，镜片后的眼睛在昏光里显得格外温和，“还没吃晚饭吧，尹同学。我做了点汤，想着你可能还没准备。”
李在尹盯着那个印着淡蓝色花纹的保温桶，喉咙动了动。下午在便利店受的气还没完全散去，她想说“不用了”，可话到嘴边，看着郑载宪眼里的笑意，又咽了回去。
“……进来说。”她侧身让他进来，语气还是有点硬，却没直接拒绝。
郑载宪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海带汤香气立刻漫了出来。汤里浮着嫩白的豆腐和翠绿的葱花，旁边还有一小碟泡菜和两碗白米饭，简单却看着暖胃。
“刚下班路过市场，买了点新鲜的海带，想着做汤方便又清淡。”他把碗筷摆好，推到李在尹面前，“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李在尹没再客气，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温热的汤滑进喉咙，带着大海的鲜和豆腐的嫩，熨帖得她紧绷的神经都松了些。她确实饿坏了，低头扒着米饭，连带着泡菜都觉得格外爽口。
……这男人做饭怎么这么好吃，干脆回家后把他招过来得了。
郑载宪坐在对面，吃得很慢，偶尔抬眼看看她，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没问她为什么脸色不好，只是安静地陪着，像怕打扰她吃饭的节奏。
这种恰到好处的体贴，比刻意的关心更让李在尹觉得舒服。她闷头吃着，心里那点因为被边尚昱撞见窘迫、被家暴男气到的烦躁，渐渐被汤的暖意融化了。
“好吃吗？”郑载宪见她快吃完了，才轻声问。
李在尹舔了舔嘴角的汤汁，没直接回答，只是把空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再来半碗。”
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像个被惯坏的公主。换作别人或许会觉得被冒犯，但郑载宪只是笑了笑，自然地接过碗，给她盛了小半碗汤，还多舀了块豆腐，“慢点吃，别烫着。”
等两人都放下碗筷，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郑载宪收拾着碗筷，李在尹靠在椅背上，摸着有点鼓的肚子，突然觉得这房间里的灯光格外柔和。
她注意到郑载宪还随身带了一本书上，封面上是她不认识的韩文标题。
“那是什么？”她指着那本书，突然问。
郑载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了笑，“是我明天要讲的国文课本，里面有篇金裕贞的散文，写得很细腻。”
李在尹眨了眨眼，看着他收拾碗筷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念给我听听。”
郑载宪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看她，眼里带着点讶异，“你想听？”
“嗯。”李在尹跷起腿，下巴微微抬着，摆出惯有的娇纵姿态，语气却没那么硬了，“反正回去也没事做，你念来听听。”
她其实对国文没什么兴趣，以前在学校上国文课总是打瞌睡。可此刻看着郑载宪温和的侧脸，听着他收拾碗筷时轻微的碰撞声，突然就想听他念点什么——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像浸过温水的棉花，软软的，让人安心。
郑载宪没觉得奇怪，只是擦了擦手，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台灯的光落在他翻动书页的手指上，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那就从这篇《山涧》开始吧。”
他清了清嗓子，翻开书页，声音放得更柔了些。
“初夏的雨总带着点莽撞，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却把山涧的水撞得更欢了……”
他的声音很适合念散文，语调平缓，带着恰到好处的停顿，每个字都像被温水泡过，温柔地落在空气里。
那些描写山涧、草木、雨声的句子，从他嘴里念出来，仿佛真的有潺潺的流水声从耳边淌过，有湿润的草木气息漫进鼻腔。
李在尹起初只是随意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发梢，眼神落在郑载宪握着课本的手上。
可听着听着，她的目光就定住了，他念到“暮色漫上山头时，山涧的水突然静了，像怕惊扰了归巢的鸟”时，语气会轻得像叹息。
……原来国文书里的句子，可以这么好听。
郑载宪念到一段关于“孤独”的文字时，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李在尹
她正托着下巴，眼神有点发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不像平时那样张牙舞爪，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安静。
很漂亮，但少了几分活力。
“怎么了？”他轻声问，“是不是觉得无聊？”
李在尹回过神，脸颊微微发烫，却嘴硬道，“没有，继续念。”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刚才那段没听清，从野花那里再念一遍。”
明明是任性的要求，可她的声音软软的，像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郑载宪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没说什么，只是温柔地应了声“好”，重新翻回那一页，清了清嗓子，再次念起那些关于山花与山涧的句子。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了，楼道里偶尔传来其他住户关门的声音，郑载宪的房间里却只有他温和的念书声，和台灯投下的、暖融融的光晕。
李在尹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这个破公寓楼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至少在这一刻，有个人愿意包容她的娇纵，愿意用这么温柔的声音，给她念一篇无关紧要的国文书。
比她在学校的时候开心，比她被虚伪的朋友包围时要开心得多。
李在尹起初还支棱着耳朵听，可渐渐地，眼皮越来越沉。连日来的奔波、委屈、惊吓，像被这声音泡软了，一点点沉下去。
脚踝的隐痛忘了，被家暴男呵斥的愤怒忘了，甚至连对父母的怨怼都淡了。
她只觉得眼皮重得掀不开，脑袋一点一点地往手臂上靠，最后彻底埋进臂弯里，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郑载宪念到一段关于“月光”的句子时，才发现对面没了动静。
他停下声，抬眼望去。
李在尹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的脸颊贴着手臂，柔软的发梢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泛红的耳垂和抿紧的嘴角。大概是睡得不沉，眉头还微微蹙着，像在梦里还在跟谁置气，可呼吸却匀净得很，带着点孩童般的安稳。
台灯的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连带着她平日里那点张牙舞爪的娇气，都被这睡颜磨得软软的。
郑载宪看着她，眼神柔和得像化了的春水。
他合上书，动作很轻，起身把李在尹抱到床边，女孩很轻……手上柔软的触感让郑载宪心痒痒的，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拿起李在尹浅粉色的，一看就和这破房间格格不入，大概是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毛毯。郑载宪捏着毯子的一角，轻轻展开，小心翼翼地往她身上盖。
李在尹就动了动，像只被惊醒的小猫，往里面缩了缩。
……不舍得走呢，为什么。
郑载宪站直身体，最后看了她一眼。她还埋在臂弯里，眉头舒展了些，大概是毯子带来的暖意让她更安心了。
郑载宪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时，然后关了灯。
楼道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住户的窗户透出零星的光。郑载宪往电梯口走，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毯子的柔软触感，和李在尹发梢的温度。
他低头笑了笑，眼底的柔情漫出来，混着楼道里的夜色，浓得化不开。
……可爱的猫，他是这么想的，娇气一点也没关系。
——
收音机里又传出了声音，“……市内多家医院急诊室爆满！伤者激增！症状高度相似：痉挛、胡言乱语、攻击性行为！专家警告：或为未知烈性传染病！请市民……”
今天是第六天，距离回家还有2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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