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灰蒙蒙的光透进玻璃门，照亮了满地的碎玻璃和翻倒的货架。角落里的桌子里，郑载宪手里拎着瓶没标签的烧酒，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发出轻微的吞咽声。
平时温和的眉眼此刻带着点放松，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吱呀——”
边尚昱推门钻进来，花衬衫上还沾着点机油——刚帮韩斗植修完车。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郑载宪，眉头皱了皱，脚步却没停，径直走了过去。
郑载宪笑了笑，放下易拉罐，“这地方……就这么点大，”他抬手，随意地比划了一下周围堆积的杂物和空货架。
“怎么总有人……进进出出的？”
边尚昱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酒瓶，又落在他微微泛红、卸去了平日刚毅紧绷的侧脸上。他沉默地走过去，坐在他附近的椅子上。
“老鼠。”边尚昱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
他说的是郑载宪——郑载宪就总爱来这儿待着，有时是看书，有时是发呆，像把这里当成了秘密基地。
郑载宪被他逗笑了，低低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点酒气的暖意。他把酒递过去。
“老鼠分你点酒，要不要？”
边尚昱没犹豫犹豫，直接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他胃里暖暖的，连日来的紧绷似乎也松了点。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沉默地坐着，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
货架外偶尔传来怪物的嘶吼，却像是被这小小的空间隔绝在外，只剩下酒瓶碰撞的轻响，和彼此平稳的呼吸。
“哇！你们居然躲在这里偷喝！”
一个清脆又带着明显不满和娇嗔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李在尹叉着腰，气鼓鼓地站在门口。光线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
她噔噔噔几步走了进来，带起一阵小小的灰尘旋风，目标明确地直奔两人所在的角落
她伸手就去抢郑载宪手里的酒瓶。
“我也要喝！”
郑载宪赶紧把酒瓶举高，无奈地笑。
“小孩子家喝什么酒，回去喝你的水。”
“谁是小孩子！”
李在尹不服气，好歹她芳龄20岁，哪能和车贤秀、李恩侑那样。
“我酒量好得很！以前跟我爸参加宴会，红酒我能喝半瓶呢！”
边尚昱没说话，只是从脚边又摸出一瓶，拧开递到她面前。
“边尚昱你最好了！”
李在尹眼睛更亮了，接过来就往嘴里灌。
“慢点喝。”
郑载宪拍着她的背，眼里满是纵容。
李在尹摆摆手，又举着酒瓶喝了两口，看着郑载宪温和的侧脸，又看了看边尚昱低头喝酒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真好。
她越想越开心，又多喝了几口。
然后就……醉了。
“国文老师……以后……能不能教我用刀……我保证学的很快……”
郑载宪握住刀柄，想着李在尹那偶尔手忙脚乱的样子，还是别学了，面对误伤自己。
李在尹被拒绝，不满地嘟起嘴，又转向另一边的边尚昱。她歪着头，迷蒙的大眼睛盯着他手臂上包扎的伤口。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轻轻碰了碰那结痂的边缘。
“尚昱哥……还疼吗？”
她的声音软糯得像棉花糖，带着浓浓的醉意和一丝真切的关心。
……
郑载宪嘴角抽了抽。
为什么他国文老师，边尚昱是哥。
“我……我给你吹吹……”
说着，她真的鼓起红扑扑的脸颊，对着边尚昱的手臂，像小孩子一样，笨拙地、轻轻地吹了两口气。
温热带着酒香的气息拂过额头的伤口，边尚昱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耳根却悄然爬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明显。
郑载宪看着这一幕，嘴角又抽了抽，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无可奈何的叹息。
就在李在尹还想再吹两下的时候，她的动作忽然顿住。眼神彻底涣散，身体软软地朝旁边一歪，小脑袋“咚”地一声，不轻不重地靠在了边尚昱僵硬的手臂上。
“……保护……大家……”她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就彻底没了声息，只剩下均匀而绵长的呼吸。
几缕柔软的发丝散落在她酡红的脸颊边，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像两把小扇子。她抱着那个喝了一半的啤酒罐，就这么靠在边尚昱的手臂上，睡着了。
超市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女孩熟睡后轻柔的呼吸声。
郑载宪看着睡得人事不省的李在尹，又看了看旁边像尊石雕一样僵着不敢动的边尚昱，以及边尚昱手臂上那颗毛茸茸的、还带着酒气的脑袋。
“怎么，第一次啊？”他嘴角带着一丝无奈又调侃的笑意。
边尚昱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手臂上传来女孩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和均匀的呼吸。
“……嗯……”
没想到还真让郑载宪说对了，他沉默了几秒。
“那你好好学吧。”郑载宪说。
毕竟想待在李在尹身边，你不得好好学习一下怎么照顾她吗？边尚昱一看就没什么经验。
边尚昱微微垂眸，看着李在尹沉睡中毫无防备的侧脸，那酡红的脸颊和微张的、花瓣似的嘴唇。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也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学习吗？
他的确比不上像郑载宪、尹智秀那样贴心。
边尚昱慢慢地将李在尹怀里那个半罐啤酒轻轻抽了出来，然后放在了桌上。
超市外的天渐渐暗了，卷闸门漏进的光变成了橘红色。郑载宪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李在尹身上。
“边尚昱。”
郑载宪先开了口，声音很轻，怕吵醒李在尹。
“你对在尹……是什么心思？”
边尚昱的身体猛地一紧，他没看郑载宪，视线落在李在尹散落的一缕头发上，那缕头发搭在他的胳膊上，像根细弱的线，却把他的心跳拽得乱七八糟。
过了很久，久到郑载宪以为他不会回答。
“我不配有情感。”
郑载宪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挣扎，轻轻叹了口气。
“圣经里说，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
边尚昱的喉结动了动，他听不懂，但却竖着耳朵听。
“每个人都有过去，有伤口，有想藏起来的阴暗。”
“但这不是不配的理由。主说，爱里没有惧怕，爱既完全，就把惧怕除去。”
他顿了顿，看向边尚昱怀里的李在尹。
“在尹是束光，光不是用来躲的，是用来照亮的。”
边尚昱的手指微微松了些，扶在李在尹腰后的力度轻了点，像是怕弄疼她。
他想起第一次见李在尹……明明自己也很怕 ，但要帮便利店阿姨出去。……
不，那束光，早就照进他心里了。
“你看她。”
郑载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