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去哪?
毕竟到处都是废墟了。
路过一个废弃图书馆的时候停了下来,这里的建筑看起来还没完全破坏掉。
废弃图书馆的穹顶很高,月光从破碎的彩色玻璃窗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块斑斓的光斑,像打翻的调色盘。
车贤秀靠在书架旁睡着了。
他大概是太累了,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梦里还在跟怪物缠斗,嘴角却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或许是梦到了什么。
李在尹坐在壁炉旁的地毯上,没看他,只是盯着跳动的余烬。
她裹着件从车上找到的旧大衣,领口松松垮垮地滑到肩膀,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愈合疤痕。
那是基地针管留下的印子。
月光落在她脸上,能看清她眼下淡淡的青黑,睫毛很长,垂着的时候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着,像是连睡着的力气都没有。
“睡不着?”
郑毅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扔给她。
李在尹接住水,没拧开,只是抱在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瓶身。
“嗯。”
她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一闭眼,全是解剖台的灯。”
郑毅铭在她身边坐下,离得不远不近,刚好能让壁炉的光同时照到两人。
他没看她,视线落在窗外的废墟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膝盖,像是在打某种无人懂的节拍。
“基地的后遗症。我以前也这样,一到晚上就觉得手术刀在脖子上晃。”
李在尹转过头看他。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下颌线锋利,嘴角总是抿着,像藏着太多没说的话。
“后来呢?”
她轻声问。
“后来怎么睡着的?”
“习惯了。”
郑毅铭嗤笑一声,指尖弹了弹,他本来是寄生在南相原身体的怪物,但仁博士把他们分离开了,因此他才得以找到一具更完美的身体。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锁骨的疤痕上,顿了顿。
“你比我好,至少有人一直陪着你。”
……
郑毅铭从来不觉得能和“兔子”成为同类。
那些人类,像申仲燮那样的……只不过是他为了消遣,观察的对象。
李在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摸到自己小腹那道还没完全消的伤口,那里的皮肤还在隐隐发紧。
“他太傻了。”她低声说,“总觉得人能变好,怪物能回头。”
“傻有傻的活法。”
郑毅铭看着壁炉里的火星。
“我们这种聪明人,活得未必有他舒坦。”
两人都没再说话。
壁炉的余烬噼啪响着,车贤秀的呼吸声很轻,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倒成了难得的安静。
李在尹抱着矿泉水瓶,眼皮越来越重,基地带来的疲惫、战斗后的脱力、还有这片刻的安稳,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把她往昏睡里拖。
她想撑着,怕一睡着又回到那个冰冷的解剖台,可脖颈实在软得厉害,头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歪,那里刚好是郑毅铭的肩膀。
郑毅铭的身体愣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她头发蹭过他的颈侧,很软,带着点壁炉的烟火气。
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盖不住底下那点属于人类的、干净的气息。
能看到她垂落的睫毛,在月光下泛着浅金色的边,像蝶翼停在眼睑上。
她的脸颊很烫,大概是发了点低烧,贴着他的肩膀,温度透过衣料渗过来,烫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麻。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看她。
褪去战斗时的锋利,卸下防备后的样子,其实很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看着倔强,骨子里全是没说出口的疼。
小腹的疤痕在大衣下若隐若现,手腕上的针孔还留着浅印,可偏偏,月光照在她鼻梁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嘴唇是自然的粉,连睡着时微微蹙起的眉,都带着种让人心头发紧的美。
……啧。
脆弱得像块碰不得的琉璃,偏又在琉璃的裂痕里,透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光。
郑毅铭慢慢放松肩膀,没动,也没说话。他抬手,想把自己的皮夹克脱下来给她盖上,手伸到一半,又停住,轻轻放了回去,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任由她靠着。
壁炉的火星渐渐暗下去,月光却亮了些,刚好照在李在尹的脸上。她大概是睡熟了,眉头慢慢舒展开,呼吸变得均匀,嘴角甚至带了点极浅的弧度,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东西。
车贤秀翻了个身,依旧没醒。
郑毅铭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孩,又看了看书架旁安稳睡着的少年。
看来跟着申仲燮来到公寓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低下头,看着李在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光刃的淡蓝微光。
“睡吧。”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今晚没人会来解剖你。”
窗外的风还在吹,废墟的影子在墙上晃,壁炉的余温慢慢裹住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