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王庭的月色格外冷清。
赫连骁从噩梦中惊醒时，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狼皮褥子上。他强撑着坐起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自从皇陵那日后，每逢月圆之夜，体内就会爆发这种撕心裂肺的剧痛。
"又发作了吗？"
阿璃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不等回答，帐篷的帘子就被掀开，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药汤快步走进来。月光透过帐顶的天窗洒在她身上，给银白色的发梢镀上一层蓝晕。那双带着银边的琥珀色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发亮——这是她作为神女后裔的证明。
"这次......比上次更严重。"赫连骁咬牙挤出几个字，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扯开衣领，露出胸膛——那里正浮现出蛛网般的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
阿璃放下药碗，双手直接贴上他的胸膛。她的指尖冰凉，却奇异地缓解了部分灼痛。
"你的皇族血脉在和神女之力对抗。"她闭眼感受片刻，"上次仪式后，两种力量在你体内形成了微妙平衡，但月圆之夜阴气最盛时......"
话未说完，赫连骁突然剧烈抽搐起来！金色纹路迅速蔓延至全身，甚至在脸颊上形成古怪的图腾。他痛苦地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
"骁哥哥！"阿璃慌了神，药碗被打翻在地。她突然想到什么，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手腕，将渗出的血珠抹在赫连骁眉心。
神裔之血接触皮肤的刹那，一道银光从接触点迸发！赫连骁的身体猛地僵直，随后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来。更神奇的是，那些金色纹路开始有序流动，最终在他心口汇聚成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莲。
阿璃自己的手腕处也浮现出银色纹路，与金莲遥相呼应。两股力量在空中交织，竟隐约形成一朵三色莲花的虚影——金、银，以及他们血液交融产生的淡青。
"这是......"阿璃目瞪口呆。
虚影持续了几个呼吸便消散了。赫连骁的呼吸逐渐平稳，金色纹路也慢慢隐入皮肤。他疲惫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边缘多了一圈极细的金边。
"我看到了......"他声音沙哑，"北狄的灵脉分布......就像一张网......"
阿璃扶他靠坐在床头，取来干净布巾擦拭他满身的冷汗："慢慢说。"
"西北三十里的枯泉，东南五十里的裂谷，还有......"赫连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这些地方都需要修复，否则北狄永远无法真正复苏。"
阿璃若有所思："就像药王谷的灵田灌溉系统？"
"不完全是。"赫连骁挣扎着下床，取来羊皮地图铺在矮几上，"需要一种特殊仪式，叫'血引术'......"他指向几处标记，"这些地方必须同时激活。"
阿璃倒吸一口凉气："那是禁术！要消耗施术者大量精血！"
赫连骁苦笑："所以我们得想个折中的办法。"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卫长巴图在门外低声报告："王上，东南边境送来急报！"
"进。"
巴图掀帘而入，单膝跪地："荒漠边缘出现小股流寇，但奇怪的是......"他犹豫了一下，"斥候说那些人眼睛不是红色，而是......白色。"
赫连骁与阿璃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红眼傀儡已经够棘手了，现在又冒出白眼？
"加强巡逻，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赫连骁下令，"另外，派人去查查古籍，看有没有关于'白眼'的记载。"
巴图领命退下后，阿璃忧心忡忡地看向赫连骁："你觉得和荒芜之主有关吗？"
"不确定。"赫连骁按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心口，"但我们必须加快重建速度了。如果真是新的威胁......"
他没说完，但阿璃明白——千疮百孔的北狄经不起再一次战争了。
......
三日后，北狄王庭藏书阁。
阿璃踮脚从最高层的架子上取下一卷落满灰尘的兽皮卷轴。展开时，陈年的霉味扑面而来，但上面的文字依然清晰可辨——《血引术全录》。
"找到了！"她小声欢呼，随即被内容惊呆，"这......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禁术！"
卷轴详细记载了如何用皇族血脉引导大地灵力的方法，但施术者需要承受的痛苦描述令人毛骨悚然："如万蚁噬心，似烈火焚骨"。更可怕的是，成功率不足三成，失败者往往全身血脉爆裂而亡。
"在看什么？"
赫连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阿璃差点扔掉卷轴。他刚从边境巡视回来，铠甲上还带着风沙的气息。
"血引术的完整记载。"阿璃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他，"太危险了，我们得另想办法。"
赫连骁快速浏览内容，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却露出决然的表情："不，这就是我们需要的。"
"可是失败率——"
"卷轴上说，若有神裔辅助，成功率可提升至七成。"赫连骁指向末尾一行小字，"而你正好是......"
阿璃咬住下唇："我还没完全掌握神女传承的力量。"
"那就边做边学。"赫连骁收起卷轴，"三天后是朔月之夜，阴气最弱的时候，最适合举行这类仪式。"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阿璃知道劝说无用，只能点头："但必须按我的方式准备——药浴、银针疏导，还有这个。"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姜姑娘临走前给的药灵精华。"
赫连骁微笑："听你的。"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王庭都忙碌起来。阿璃亲自挑选了九处灵脉节点，安排最忠诚的侍卫把守；赫连骁则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为可能的最坏情况做准备——他甚至秘密立下了遗嘱。
朔月之夜如期而至。
仪式地点选在王庭中央的古老祭坛——这是北狄建国之初修建的，石面上刻满了岁月模糊的符文。赫连骁赤膊站在祭坛中央，九根银针分别刺入他周身大穴，每一根都连着浸过药液的丝线，另一头握在阿璃手中。
"记住，"阿璃最后一次叮嘱，"一旦承受不住就立刻示意，我会强行中断仪式。"
赫连骁只是笑了笑："开始吧。"
阿璃深吸一口气，开始吟诵卷轴上记载的咒语。随着晦涩的音节吐出，银针逐渐亮起微光。赫连骁闭上眼，感到体内的皇族血脉开始沸腾——不同于月圆之夜的暴走，这次是可控的、有方向的流动。
"第一步，引导血脉。"阿璃轻声道，"想象它是一条河......"
赫连骁按照指示，将注意力集中在心口的金莲上。渐渐地，金色纹路再次浮现，但这次是沿着银针指引的路径流动。当金光流至指尖时，阿璃猛地拉紧丝线！
"以血为引！"
赫连骁用匕首划破手掌，将血滴在祭坛中央的凹槽里。鲜血接触石面的瞬间，整个祭坛亮了起来！那些古老的符文如同被点燃一般，一个接一个亮起金光。
"成功了......第一阶段......"阿璃欣喜的话音未落，赫连骁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剧痛远超预期！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钎捅进他的骨髓搅动。金色纹路疯狂闪烁，时明时暗。祭坛的光芒也开始不稳定，忽强忽弱。
"骁哥哥！"阿璃想上前，却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赫连骁咬紧牙关，鲜血从嘴角溢出。他强迫自己重新站起，双手死死按在凹槽边缘："继续......下一个......节点......"
阿璃含泪点头，再次吟唱咒语。这次她加入了自己的神裔之血——银色的血珠顺着丝线流向银针，与赫连骁的金色血脉在针尖交融。
奇迹发生了。金银交融处迸发出柔和的青光，所到之处，赫连骁的痛苦明显减轻。他趁机引导这股新生的力量流向祭坛，激活更多符文。
一个接一个，九处灵脉节点被点亮。每激活一处，赫连骁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第七处时，他已经七窍流血，视线模糊。但当他看向阿璃——她同样面色惨白，维持仪式消耗了她大量精力——便又咬牙坚持。
"最后......一处......"他嘶哑地说，声音已经不像人类。
阿璃的银针开始颤抖："你的身体......"
"继续！"
最后一道咒语落下，赫连骁猛地将双掌拍在祭坛上！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直入云霄，随后如雨点般洒向北狄全境。远处传来隐约的轰鸣声——是枯竭多年的灵泉重新涌水的声音！
而赫连骁，在完成仪式的瞬间，如同断线木偶般向前栽倒。
"骁哥哥！"
阿璃扑上前接住他，触手却是一片冰凉。赫连骁的呼吸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皮肤下的金色纹路也暗淡无光。最可怕的是，他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不......不......"阿璃手忙脚乱地取出药灵精华，全部倒入他口中，"醒醒，求你了......"
药液入口，赫连骁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些，但依旧昏迷不醒。阿璃让侍卫帮忙将他抬回寝宫，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
三天三夜，她不眠不休，用尽所学医术维持他的生命体征。期间小皇帝派来的御医看了直摇头，说王上精血耗尽，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但阿璃不信。
第四天黎明，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照在赫连骁脸上时，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阿......璃......"
微弱的呼唤惊醒了打瞌睡的阿璃。她猛地抬头，对上赫连骁半睁的眼睛——那圈金边还在，但淡了许多。
"我在这里！"她紧紧抓住他的手，生怕这是幻觉。
赫连骁虚弱地笑了笑，抬手轻抚她凌乱的发丝："我......回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阿璃泪如雨下。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多日来的担忧、恐惧、压力一次性宣泄出来。
赫连骁轻拍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没事了......灵脉......修复了吗？"
阿璃抽噎着点头："全部九处都活了！西北的枯泉已经出水，东南的裂谷也开始长草......"她抹了把眼泪，"但你差点死了！"
"值得。"赫连骁试图坐起来，却因无力又倒回去，"白眼......有消息吗？"
阿璃正要回答，巴图突然在门外高声报告："王上！边境急报！"
赫连骁示意阿璃扶他靠坐起来："进。"
巴图匆匆入内，单膝跪地："斥候在荒漠深处发现大量白眼傀儡聚集！更可怕的是......"他咽了口唾沫，"它们能吞噬活物恢复伤势，已经摧毁了两个边境村落！"
赫连骁与阿璃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荒芜之主，或许从未真正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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