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清风殿，名副其实，位置偏僻，清冷寂静。但这远离权力中心的角落，并未给江揽月带来丝毫安宁。无形的压力如同蛛网，从四面八方悄然笼罩而来。

“江才人，奴婢青鸢，以后就由奴婢服侍您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江揽月抬眼看去，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宫女俏生生立在面前，圆脸杏眼，眼神灵动，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青鸢？” 江揽月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在，江才人。” 青鸢恭敬地福身。

江揽月心中稍定，在这步步惊心之地，能得一个看似伶俐的帮手，已是幸事。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在第二日的宫宴上便被彻底打破。

皇后萧云璃端坐主位，凤仪天成，容貌端庄美丽，一双眼眸看似温和，深处却蕴着掌控一切的威严与疏离。她身旁的贵妃苏绛绡，容貌娇艳欲滴，眼波流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骄纵与锋芒。

“江才人，” 贵妃苏绛绡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声音娇媚却暗藏机锋，“听闻你才情不凡，琴艺尤为精湛。今日陛下兴致正好，何不献上一曲，为宴席助兴？”

来了。江揽月心知肚明，这是皇后与贵妃的初次试探，也是下马威。她神色平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向殿中摆放的琴台。指尖轻抚过冰凉的琴弦，心中一片澄澈。

琴音淙淙而起，初如清泉滴落幽涧，渐次高昂，若高山巍峨，流水奔腾。一曲《高山流水》在她指下流淌而出，时而激越如惊涛拍岸，时而舒缓如月下平湖。殿内喧嚣渐息，众人仿佛被琴音摄去了心神，沉浸在那空灵悠远的意境之中。最后一个音符袅袅散去，大殿内落针可闻，片刻后，方爆发出由衷的赞叹与掌声。

“好！此曲只应天上有！” 皇帝李明宸抚掌赞叹，看向江揽月的目光中欣赏之意更浓，甚至带上了几分探究。

皇后萧云璃脸上维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眼底却迅速结起一层薄冰。她没想到这个新入宫的才人，竟有如此手段，轻而易举便赢得了陛下的瞩目。苏绛绡更是气得粉面含煞，精心描绘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却不得不强笑着附和：“江才人琴技果然超凡脱俗，令人沉醉呢。”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过誉了，臣女雕虫小技，献丑而已。” 江揽月起身，仪态万方地行礼，姿态放得极低，眼神却平静无波。

萧云璃微微颔首，目光在江揽月身上停留了一瞬，心中警铃大作。此女姿容绝色，才情出众，更难得的是这份临危不乱、不卑不亢的气度。绝非池中之物！若不尽早……恐成大患。

宫宴的喧嚣散去，清风殿内更显清冷。江揽月坐在窗边，望着沉沉夜色笼罩下的宫墙，心绪翻腾。

“才人，您今天可真是…太厉害了！”青鸢端着热茶进来，小脸上满是崇拜。

江揽月接过茶盏，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暖意，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青鸢，今日不过是投石问路。皇后和贵妃，已经盯上我了。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

青鸢脸上的笑容褪去，染上忧色：“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既已入宫，便无退路可言。”江揽月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如寒星般坚定，“我们要在这深宫里活下去，更要站稳脚跟。皇后，苏贵妃，还有那陷害父亲的权臣刘崇……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赵德全，那位御前得宠的总管太监，矮胖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脸上挂着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江才人，”赵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神秘，“老奴深夜叨扰，实是放心不下。这宫里头啊，看着花团锦簇，底下可是暗流汹涌。才人初来乍到，锋芒已露，更要…步步为营啊。” 他浑浊的老眼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揽月一眼。

江揽月起身，态度恭敬：“多谢赵公公提点，揽月铭记于心。” 她心中雪亮，这位能在御前屹立多年的老太监，绝非等闲，他的示好，必有深意。

赵德全满意地点点头，从宽大的袖袍中小心地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递了过去：“此物，是令尊大人辗转托付，嘱老奴务必亲手交予才人。请过目。”

江揽月心头剧震，强自镇定地接过。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正是父亲江归远亲笔！信中内容，与她袖中那份染血的密信相互印证，甚至提供了更多关于刘崇与皇后萧云璃勾结的细节，以及部分关键人证的模糊线索。父亲在信末殷切叮嘱她务必谨慎，暗中查访，搜集铁证。

这封信，如同黑暗中点亮的一盏孤灯，为她指明了复仇的方向，却也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前路的凶险万重。

她迅速将信收好，藏于贴身之处，再看向赵德全时，眼中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赵公公大恩，惊鸿没齿难忘。日后若有差遣……”

赵德全摆摆手，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压得更低：“江才人言重了。老奴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只盼着这宫里能少些冤屈，多些太平罢了。才人好自为之，老奴告退。” 说罢，他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融入殿外的夜色。

殿内重归寂静。青鸢紧张地看着林惊鸿：“才人……”

江揽月走到窗边，望向皇后寝宫的方向，那里灯火辉煌，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与威严。她袖中的手，紧紧握住了父亲的信。

“青鸢，”她的声音冷冽如冰，又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从今日起，你的眼睛、耳朵，都要给我机灵起来。清风殿内外的风吹草动，皇后、贵妃宫里任何不寻常的消息，尤其是关于刘崇大人和皇后之间往来的……事无巨细，都要留意，速速报我。”

“是！才人放心，青鸢明白！”小宫女挺直了背脊，眼神也变得异常坚定。

夜风穿过窗棂，带来深秋的寒意。江揽月独立窗前，身影单薄却挺直如松。入宫不过两日，她已清晰触摸到这深宫的冰冷与残酷。母亲的遗愿，父亲的冤屈，如同一把双刃剑悬在头顶，也深深刺入她的骨髓。她知道，自己踏上的是一条布满荆棘、可能万劫不复的路。但，她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