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
两个人从脚踝一直缠绕至心脏。林暮初的生命刻度里,杨博文的影子从未缺席,像呼吸一样自然,像阳光穿透叶隙般理所当然。她熟悉他胜过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他思考时下意识微微蹙起的眉心,他修长手指捏着铅笔在演算纸上划过的沙沙声,甚至他校服衬衫领口那股被阳光晒透后混着一点淡淡洗衣粉的、独属于足够一棵树苗刺破苍穹,也足够一种名为“习惯”的藤蔓,无声无息,将他的干净气息。
这份熟悉厚重得如同空气,几乎让人忘记了它的存在。直到那个猝不及防的瞬间,如同精密齿轮咬合时骤然迸出的一星火花,烫得她心尖猛地一缩。
是一个深秋的早上,刚下过雨的清晨雾雾的,带着特有湿冷。
林慕初像往常一样,推着自行车走出家门,随手抓起桌上吃了两口的三明治,楼下杨博文像往常一样等着她
杨博文早上好小初
声音轻轻的,带着暖意
很平常的一句问候,和17年间每个早上一样,可在此景下,染上点别样情感
杨博文单肩背着书包,一手扶着自行车,白皙的皮肤在深蓝色围巾衬托下更加透净,头发毛茸茸的,特别像一只小鹿
林慕初有点不自然张了张嘴,早上好终是没说出口,但还是把妈妈早上暖好的牛奶递给了杨博文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走着去学校,也好,不知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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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博文坐在靠窗的位置,微微弓着背,侧脸在日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专注,鼻梁挺直,薄唇抿成一条认真的直线。他手里拿着笔,眼睛跟随着老师的投影,不时低头做笔记
林暮初坐在他旁边,面前摊着记录本,手里握着的笔却半天没动。深秋的寒意透过窗缝丝丝缕缕渗进来,像细小的冰针,悄悄刺着她裸露在薄外套外的手腕和指尖。她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指关节因为低温微微发僵发白,记录本上的字迹都显得有些滞涩。
杨博文似乎察觉到了对面细微的动静。他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左手极其自然地伸向椅背后披着的外套他熟稔地取下外套,递给林慕初,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杨博文披着,别着凉
林慕初接过来,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递衣服的手。那一瞬间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不是想象中的温热,而是一种微凉、骨节分明的触感,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爽。她心头一跳,下意识抬眼看他。
他正收回手,重新拿起笔,那动作依旧利落。日光清晰地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直,薄唇紧抿,神情与往日并无二致。只是,当林慕初的目光落在他收回的手上,再滑向他握着笔的、微微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最后定格在他微微蹙起的、仿佛在解一道无形难题的眉心时……
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毫无征兆地攥紧了她的心脏。
那件带着他体温和干净气息的外套落在她肩头,熟悉的、被阳光晒透后混着一点淡淡洗衣粉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这味道她闻了十七年,熟悉得像自己呼吸的空气。可就在这一刻,在这微凉的、他指尖触感残留的瞬间,这气息突然变得陌生而浓烈,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为什么?
她低头看着摊开的记录本,上面一片空白,只有指尖残留的、属于他的微凉触感在无声地灼烧。窗外深秋的寒意似乎被隔绝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隐秘、更汹涌的潮热,悄悄爬上了她的耳根。她握着笔,指尖不是因为寒冷而僵硬,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心慌和悸动,僵在纸面上,动弹不得。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林慕初的整个世界,似乎骤然缩小,只剩下肩膀上那件外套的重量,以及身边那个依旧专注听课、却在她感知里突然变得无比清晰的身影。十七年的习以为常,在这一刻,被那一个微凉的指尖触碰,彻底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