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的木质调气息率先侵占了你所有的感官,那是郭至昌惯用的味道,沉静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感。
被他直接带进卧室而非惯常的客厅时,你心里就咯噔一下——完了,这架势,训话短不了。
你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你还挺喜欢这种香水味的。这细微的动作却被郭至昌尽收眼底,他眼中原本酝酿的愠怒似乎被什么戳了一下,泄出几分无奈。
还是个孩子啊……可孩子,也不能逃课,更不能打架。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让你心头发紧的正式感。
“说说,今天干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但那份刻意压制的冷漠比任何咆哮都让你头皮发麻。
你攥紧了手里的精品店袋子,廉价的塑料包装纸被你捏得“哗啦哗啦”作响,像你此刻七上八下的心跳。
“唔…我…我们…” 你试图组织语言,声音细若蚊蚋。话还没出口,一声突兀又清脆的“啪”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开!你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录像机,僵硬地、一帧一帧地抬起头。
视线所及,郭至昌已经脱掉了挺括的西装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衬衫。他姿态放松地陷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修长的双腿交叠,二郎腿翘起,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而他的另一只手里,正握着刚刚从腰间抽下来的、光亮的黑色皮带。皮带的一端轻轻点在地毯上,那姿态闲适得近乎优雅,却让你瞬间手脚冰凉,眼眶不受控制地发酸。
完了完了……这不是小学、初中对付你们的“终极手段”吗?怎么现在又请出来了?!至昌哥这次是真的气狠了,你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从头说,”他的目光像冰锥,精准地钉住你,“为什么逃课。”
你毫不怀疑那皮带下一秒就会落在你身上,你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有人…有人想摸我的脸,被郭至汉打飞了,然后…然后他坐我旁边,我记笔记……记着记着……就…就想出去玩了……” 你省略了大部分冲突细节,只想快点结束这煎熬。
郭至昌没说话,只是朝你招了招手。
你心里一松,以为警报解除,赶紧往前蹭了两步。
“再走近点。” 他语气平淡无波。
你又挪近了一点,几乎挨到他翘起的皮鞋尖。
他微微调整了下坐姿,靠得更深,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你的皮肤,让你无所遁形。接着,他用那只翘起的、锃亮的皮鞋鞋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你的小腿外侧。
“侧过去。” 命令简洁。
你还没完全理解这个指令的含义,疑惑地刚侧过身——
“啪!”
皮带带着破空声,精准地抽在你身后的臀侧,火辣辣的剧痛瞬间炸开!
“嗷——疼啊!!哥!” 你捂着被抽的地方,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弹开好几步远,疼得眼泪直飙,委屈地大喊出声。
“不要替那小子打掩护,”郭至昌的声音依旧冷硬,听不出情绪,“说真话。”
你瞬间僵住,连疼都忘了。他……他怎么知道你在替郭至汉遮掩?听到皮带再次被轻轻提起的细微声响,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正站好,竹筒倒豆子般把今天下午的冲突从头到尾、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对方下流的举动、郭至汉的暴怒出手、你被卷入其中、对方难听的辱骂,包括那些针对郭至昌的污言秽语、以及你如何被彻底激怒给那人一记直拳、最终演变成混乱的群架……
“长这么大,学会逃课了,”他听完,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语气却带着冰渣,“真厉害。”
这绝对是讽刺!你欲哭无泪,心里疯狂哀嚎:为什么郭至汉不用一起站在这儿…至昌哥一个人的压迫感比十个教导主任加起来还可怕……呜呜呜……
他又一次朝你招手。
你像受惊的小鹿,猛摇头,捂着还隐隐作痛的地方,死活不肯再靠近一步。
郭至昌抬手,慢条斯理地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东西:“这不是会害怕吗?”
你撅着嘴,委屈和疼痛让你胆子反而大了点,小声嘟囔:“我不光会害怕……还会疼呢……” 脸颊被扇过的地方传来阵阵麻胀感,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肿了。
你越想越委屈,明明你也受伤了,是“伤员”啊!至昌哥怎么能只盯着你训呢。
“行,”他像是接受了你的抱怨,转而问道,“那继续交代,为什么先动手的是你?”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重点。
你立刻皱起眉头,脸上写满毫不掩饰的嫌恶:“是那个混蛋先骂的,而且……而且他骂我就算了,还连带着侮辱哥,说得那么难听!” 说到后面,你的声音拔高了,甚至带上了一丝理直气壮,“我当然生气啊!”
郭至昌看着你那副“我打人我有理”的倔强模样,差点没绷住严肃的表情,他微微偏过头,掩饰住那几乎要溢出的情绪,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你倒是理由挺足。”
你敏锐地捕捉到他周身气场似乎缓和了一丁点,不再像刚才那样冻得人发抖。
你立刻抓住机会,小心翼翼地蹭回沙发边,一边偷偷观察他的脸色,一边伸出爪子,把茶几上那根“凶器”皮带一寸一寸、悄无声息地推到了最远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你才敢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他衬衫袖口的一点点布料,轻轻地、讨好地晃了晃,声音也拖长了,甜得能滴出蜜来:“哥——我不喜欢他们那么说你嘛……”
这招撒娇对郭至昌一直都管用。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无奈和不易察觉的担忧:“你太冲动了。那种场合,冲上去硬碰硬,最后吃亏受伤的只会是你……”
“至昌哥——” 你立刻打断他,凑得更近,仰着脸看他,大眼睛眨巴眨巴,努力显得特别真诚无辜,“你总不能让我听着他那样侮辱你,还无动于衷吧?”
说着,你故意把红肿的半边脸颊朝他那边偏了偏,声音更软更可怜了,“你看……我的脸好痛哦……” 没错,你在卖惨。没办法,你太清楚至昌哥的软肋了,他就吃这套。
郭至昌的目光落在你红肿的脸颊上,那点强撑的冷硬彻底瓦解。他叹了口气,语气彻底软了下来:“好了,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 他拉住你的手腕,让你坐在他沙发的宽扶手上。
你立刻顺杆爬,收回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一秒变回乖巧模样,眼巴巴地望着他:“哥哥你不生气啦?”
郭至昌没直接回答,只是站起身,你也赶紧跟着站起来,像个亦步亦趋的小尾巴。
看着他走到靠墙的立柜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熟悉的家庭医药盒,从里面翻出消肿化瘀的药膏,塞到你手里。
“我只是担心你们遇到危险,”他背对着你,声音低沉而清晰,“毕竟不是所有时候,我和至范都能及时赶到护住你们,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我们是你的家人、底牌,什么都可以之后再去报复,懂吗?”
“哥……”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你心里最后一点委屈和恐惧。
你捏着那管还带着他指尖余温的药膏,鼻子一酸,眼泪真的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你下意识地想扑过去抱住他寻求安慰。
然而,一只温热的手掌适时地、礼貌地隔在了你们之间,阻止了你的拥抱。你只能继续眼泪汪汪地、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几岁了?” 他忽然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十七啊,怎么了?” 你不明所以。
“嗯。” 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你的肩膀,“回去休息吧。”
你像被霜打蔫了的小白菜,一步三回头地蹭到门口。手握上门把手,你终究还是没忍住,缩在那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渴望:“真的……不能抱抱吗?今天晚上……我真的好害怕……”
身后陷入一片沉默。久到你几乎以为他不会再理你了,已经走在走廊里回去的时候,才听到极轻的脚步声靠近。
你下意识地想回头——
“别回头。” 郭至昌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你僵在原地,听话地没有动。熟悉的、清冽又沉稳的男士香水味温柔地将你包裹。紧接着,一个非常短暂、极其克制、几乎没有真正接触的“拥抱”从背后传来——他宽阔的胸膛和手臂虚虚地拢了一下,拢住你,温热的气息拂过你的发顶,转瞬即逝。
“快去睡吧。” 他的声音就在你耳后,依旧很轻。
你愣愣地点头,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怦怦直跳。直到身后的房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彻底关上,隔绝了门内的一切,你才猛地回过神。
走廊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你低头,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银色胸针——那是你下午逃课去精品店,特意为他挑的礼物。
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金属,你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嘴角悄悄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就……明天再给哥吧。
但自从那天晚上,日子就变得有点奇怪。
最直观的感受是:你好像被郭至昌和郭至汉联手“屏蔽”了。
早餐桌上,永远只有你和郭至范对着丰盛的餐点。午餐、晚餐亦然。
偌大的房子,除了佣人轻手轻脚的走动声,就只有你和至范哥偶尔的交谈声,空旷得让人心头发慌。
起初你以为只是凑巧,至昌哥掌管着庞大的家业,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常态;郭至汉那小子更是野马脱缰,几天不着家也寻常。
但一天、两天……时间像指缝里的沙,悄无声息地溜走。
你掰着手指头数,已经整整一周没见到郭至昌的人影了。至于郭至汉,更是如同人间蒸发。你给他发的消息石沉大海,拨过去的电话永远提示关机。这太反常了,就算他出去做事,以前也顶多是晚归,从不会彻底失联这么久。
餐桌上只剩下碗筷轻碰瓷盘的细微声响。你食不知味,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看向对面安静用餐的郭至范。
“至范哥,”你试探着开口,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最近有见到至昌哥或者至汉吗?”
郭至范抬起头,那张总是带着点温和笑意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困惑。
他放下刀叉,习惯性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唔……你这么一问……好像还真没怎么碰见。”
他努力回忆着,“至昌哥嘛,他本来就忙,可能在公司或者出差?至汉那小子……”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和你一样的茫然,“不清楚诶,好像……就是从你们那天从城里回来之后?晚上还隐约听见点动静,后来就……嗯,不太见得到了,说不定是在后山”
“城里回来那天晚上之后?”你的心猛地一跳。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爬上心头。你胡乱扒拉了两口饭,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席。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你脑子里像一团乱麻。
是因为那天打架的事?至昌哥又单独找郭至汉“谈话”了?而且是极其严厉、后果严重的那种“谈话”?可就算谈话,也不至于两个人都消失吧?总得吃饭睡觉吧?
难道……他们两个因为这件事闹别扭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你迅速否定。
不可能。至昌哥是绝对的权威,是郭家的定海神针,根本谈不上“闹别扭”这种平等对立的关系。
你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精心修剪的花木。至昌哥……他给你的感觉,就像一座精密运转的庞大机器,永远在做“正事”——处理文件、开视频会议、接听各种重要的电话、权衡利弊做出决策。他周身弥漫的那种沉稳又疏离的气场,让你本能地不敢轻易去打扰。每一次靠近,都需要鼓足勇气,就像那天晚上撒娇卖惨一样,是看准了时机才敢伸出的爪子。
而郭至汉……你拿出手机,屏幕解锁,和他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打架前他发来的一个欠揍表情包。再往上翻,是毫无营养的互怼。你试着又拨了一次他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失联。消失。
一种强烈的迷茫感像潮水般将你淹没。你感觉自己被隔绝在了某个无形的屏障之外,明明生活在这栋房子里,却好像被最重要的两个人同时遗忘了。
他们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是他们刻意避开了你?或者……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的严重事情?
窗外阳光正好,你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被遗弃在了一座孤岛,四周是望不到边的、令人不安的寂静。你捏紧了手机,屏幕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答案。